失恋四年后二十六岁的我遇到了奇奇怪怪的杨姑娘,她说她要救赎我
01
杨思跟我说晚安的时候,总是用拼音“wanan”代替。
我问她为什么。
她说这样写,有另一层意思,就是:我爱你爱你。
彼时她二十一岁,我二十六岁。
她一天到晚都有着奇奇怪怪而又可可爱爱的想法。
并且她总是叫我大叔。
其实我就比她大五岁而已,年龄说起来还可以跟“青年”碰碰瓷。
不过在杨思的眼里,老气横秋的我,活得跟三十六岁毫无区别。
洗浴间永远只有大宝洗面奶和清扬去屑洗发露。
偶尔冒出一瓶保湿霜,那也是杨思从网上快递给我的。
客厅没有电视,只有一台笔记本,一个电脑桌,还有一排书架。
卧室的衣柜里永远只有那几套程序猿标配的格子衫牛仔裤,连床单都是灰扑扑的颜色,单调得很。
所以杨思总说我太闷了,闷得像从古代穿越而来,带着一身古典而又渊博的知识,潜伏在新时代滥竽充数。
我被这句话逗笑了。
性格相差那么远的我们,怎么能成为男女朋友呢?
如果人世间真有月老这行当,那干这行的人一定是一个脑洞极大且又极其懒散的人,专门强拆硬配,糊弄了事,还不管售后。
而我和杨思,就是两个截然相反的人,被牵了红线。
02
杨思是我一个同事的学妹。
有一个周末,他闲来无事约我去他母校逛一逛。
于是我们两个大男生,穿着只有颜色不一样的格子衫,和颜色几乎一致的牛仔裤,一起晃荡在绿树成荫的校园里。
杨思就是从一棵树后面跳出来跟我们打招呼。
长马尾,白皮肤,笑意盎然,乍一看,是个小美女。
不过细看,五官寡淡,只是配上了灵动的表情,显得俏皮而可爱。
同事介绍说,上半年我们公司招实习生,杨思进去干过几个月。
而那时我刚好经常外派出差,所以没跟她打过照面。
杨思自来熟地充当了尽职尽责的导游,叽叽喳喳了一路,像只烦人的小麻雀。
是的,那时我每天不是敲代码就是改代码,生活像一潭死水般毫无生机,一时间无法适应像杨思这样生机盎然的同类。
我的同事中途接到一个电话走了。我只好独自绞尽脑汁地找寻逃离的办法。
杨思毫无觉察,非拉着我喝奶茶。
我作为男生,当然不能让一个姑娘家请客,于是主动问她,需要什么口味的。
她歪着头想了一下说,除了草莓,她百无禁忌。
或许是手中捧了一杯冰凉的奶茶,令我焦灼难耐的心暂时平静下来。
也或许是杨思的笑容太过治愈,像是炙热夏天里吹来一股清凉的风。
渐渐地,我把自己从古井无波的枯燥中抽离出来,投身到喧嚣的世界里。
逛完了热闹的校园,杨思又拉着我一起去食堂吃饭。
食堂里人头攒动,杨思像一头扎进水里的鱼,敏捷而自在地穿梭其中。
我却在人群边缘手足无措。
杨思在人群里大声叫着我的名字。
佟书,这边这边,这里有我最喜欢的西红柿盖浇饭。
这个声音仿佛是从另一个时空里穿越而来,令我一时晃了神。
六年前,也是同样一个声音,跟我说,佟书,我们一起去吃西红柿盖浇饭吧。
物是人非。
我倏忽转身,不管不顾,徒留杨思在身后声嘶力竭地喊我。
我害怕想起孟欣。
03
回到出租房,已是傍晚,斜阳铺了一路。
我其实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在一间咖啡馆坐了一下午。
在那静默的五个小时里,我满脑子都是孟欣。
她赖在了我的记忆里,赶都赶不走。
孟欣是我的大学同学,也是我的初恋。
那时我十八岁,正是懵懂而较真的年龄。
大一时,我和孟欣同一天被招进了青年志愿者协会。
我进社团,是顺应潮流。那时正是热血沸腾的十八岁,时间和精力无处释放。
孟欣则是性格使然。她就是喜欢助人为乐。
第一次跟着团队去山区小学义教,我就被调皮的小孩弄得筋疲力尽。
明明我已经讲故事讲得口干舌燥,明明我已经很努力地在维持秩序。
但他们仍旧肆无忌惮地敲桌子、扔书本和飞纸条。
所以说,电视上乖巧的小孩都是骗人的。
孟欣这时走进来,温和地说,大家好啊,今天孟欣姐姐给每个人带了一份礼物,你们猜猜是什么?
教室里立马安静下来,所有的小脸都齐刷刷地望向孟欣。
我直接被打入冷宫。
有些丧气地从教室里钻出来后,我蹲在一个石头上,暗暗发誓,下次再也不来了。
下课后,孟欣走到我身边,温和地说,别泄气,我第一次也被他们弄哭了。次数多了,就知道怎么跟他们相处,其实他们真的很可爱。
话刚说完,一群小孩子拉着孟欣做游戏。
孟欣拉我当老鹰,她当母鸡,一群小孩子当鸡崽。
我假装张牙舞爪地扑向孟欣身后的孩子。孟欣敏捷地挡在他们身前。
小孩子笑得手舞足蹈,天真无邪,脏兮兮的小脸跟太阳一样红。
临走时,有几个小孩拉着我的袖子说,大哥哥,你下次什么时候再来啊。
这话说得我差点滚出了眼泪。
孟欣在一旁笑意盈盈地说,放心,下次我一定拉大哥哥一起过来。
小孩们欢喜雀跃地跑远了,留我和孟欣站在夕阳下惆怅了许久。
04
后来我再跟孟欣一起去的时候,是一年后。
我成了她男朋友。
是我锲而不舍地追的她。
孟欣犹豫了大半年才答应。
坐在去山区的火车上,她温顺地靠在我的肩头,第一次讲述了她的过去。
她也出生在闭塞贫穷的山区。
父母是外出打工时相识相恋,年少懵懂中有了孟欣。
孟欣的母亲生下她后,没有经受住贫瘠无望的日子,寻了个薄雾初升的早上,悄然出走。
走之前她跟孟欣的父亲大吵了一架。
孟欣的父亲摔门而出。
夜里她窸窸窣窣地收拾好久,一大早头也不回地走出了这个家门。
孟欣一个人在冰冷的炕上啼哭了一上午,才被过来送饭的奶奶发现。
自此,她就和年迈的爷爷奶奶相依为命。
而父亲,在母亲走后没多久,也以打工挣钱的名义,远走他乡。
偶尔会寄一些钱回来,但大多数,都是杳无音信。
这是千万留守儿童的故事里其中不起眼的一个。
但好在孟欣有一个全心全意爱她的爷爷奶奶,还有隔壁一户好心的夫妇。
他们经常接济孟欣一家。
后来孟欣上学了,他们还出钱供孟欣读书。
故事讲到这里,有一个名字常被提及。
他叫王强,是好心夫妇的儿子。
普通名字,普通男生,普通人家。
但他是孟欣的童年以及少女时代,唯一可以依靠的世界。
那个王强在高中毕业后考上了专科,却没有去读,而是外出打工,继续挣钱供孟欣上学。
现在上大学的孟欣已经能够自力更生了,王强就主动跟她断了联系。
我听了,长久地沉默不语。
我从孟欣的表情里,看出了某些怅然和不舍。
这个故事,似乎在暗示我和孟欣的结局。
05
果不其然,大四毕业后,孟欣跟我提了分手。
她说,她找到王强了,她要去报恩了。
我说你又不是白娘子,报恩可以用钱,我也可以帮你,干嘛非要把自己一辈子贴进去。
孟欣说,对不起,我必须这样做。
这句话真残忍。我气得转头就走。
毕业证拿到后,孟欣没有跟我打招呼,就坐火车离开了这座城市。
我断绝了跟她所有的联系。
从此,我的心,也关上了门。
手机里,她的号码早已删除,但我不用刻意背,就能条件反射般念出11位号码。
好几次QQ密码忘记了,我换了又换,最后换成了孟欣以前用过的密码,然后就再没有忘记过。
孟欣不喜欢吃草莓,但喜欢吃西红柿盖浇饭。
我对这两种,说不上喜欢,也说不上不喜欢,但以后都不碰了。
孟欣送我一条她亲手织的围巾,我现在人在广东,几乎不用戴了。
但还是在每个春天,翻箱倒柜找出来晾晒一番,再收进去。
如此反复四年,从未落下。
我的生活里早已没有了孟欣,但处处都有她的影子。
她不是没有联系过我。
邮箱里有她写的信,寥寥几笔,配上一张照片,已经讲述了她全部的现状。
那是一张婚纱照,孟欣靠在王强的肩头,笑得甜蜜而可爱。
这是跟我在一起时从未有过的的表情。
以前的她总是温和的,但又是疏离的。
我在回复的页面,删删减减,啰啰嗦嗦,最后还是一个字都没有发出去。
再后来,我就忘记了这件事,虽然是假装。
孟欣说对不起,那我就假装真的在生气。
我一直在豁达地尊重她每一个选择,就允许我小小自私一回吧。
06
在某种意义上讲,杨思和孟欣是相似的。
比如都不喜欢草莓,都喜欢西红柿盖浇饭。
比如都是笑起来,很治愈,很温和。
不过杨思和孟欣又是不同的。
杨思没什么心思,她的喜欢和不喜欢都是写在脸上。
比如,她喜欢我,就立马跑来找我。
其实那天我闷头不说一句话就跑掉,我以为她会气得再不理我,毕竟彼此都是萍水相逢,无牵无挂。
但杨思还是找了同事问了我的手机号,劈头问,大叔,你那天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我平淡地回复她,没事儿。
她继续跟我掰扯些有的没的。
后来,她每天晚上都找我聊天,并且坚持说“wanan.”
我说,为什么总是用拼音打“晚安”两个字。
杨思说,大叔,你这都不知道,是我爱你爱你的意思啊。
我在这头哑然失笑。
杨思却说得理直气壮。
大叔,这周末,我买了两张游乐园的门票,你务必在周六上午的八点半准时出现在一号门口,不见不散。
杨思在电话里讲完这句话后就挂断了,容不得我说半个不字。
周六的上午,我破天荒没有宅家里,而是吃完早餐后,坐地铁直接出发去了游乐园。
就像同事说的,人总是要适当改变,要不然会活成一座古墓。
这么惊悚的比喻,的确刺激了我的神经。
我决定改变。
07
杨思不出意料地迟到了。
我站在游乐园门口的一棵大树下耐心地等她,顺便刷下手机。
大约半个小时后,杨思才从地铁站的方向走过来,戴着一顶夸张的女巫发夹。
现在又不是万圣节。我撇撇嘴,
杨思一蹦一跳地走到我跟前说,大叔,就你这笔挺的站姿,以后永远不会得腰椎间盘突出了。
这句话立刻把我逗笑了。
那接下来我们玩什么项目呢。杨思问我。
我本能地朝旋转木马指了指。
杨思惊讶地说,大叔,旋转木马是等我们有了娃,一家三口玩的项目,现在,必须大摆锤。
我被她直白的话惊得掉了下巴。
但杨思并不给我惊讶的时间,直接扯着我就往大摆锤那里挤。
大摆锤启动后,我一直嚎。
杨思却兴奋得表情扭曲,要是条件允许,估摸着她会摆出剪刀手自拍。
从大摆锤上下来,我几乎要马上瘫软在地。
杨思从后面顶着我说,大叔,别倒啊,我还等着跟你生儿育女,颐养天年呢。
这句话,像一针强心剂似的,激得我立正站稳,挣扎到边上的一个石凳上坐下来。
杨思却又不见了踪影。
好大一会儿,她举着两只粉嫩的冰激凌甜筒走过来。
她说,大叔,这是当你女朋友的见面礼,来,张嘴,吃一口。
我……
08
我从来不觉得这样暮气沉沉的自己,还能有爱情光临。
但杨思硬是挤了进来。
奇怪的是,我竟然不反感。
或许就像我同事说的,沉闷无趣的我,太需要一缕阳光照进来。
同事说完这句话后还告诉我另一个秘密。
其实杨思第一次见我并不是在校园,而是在公司。
有次我从外地回公司总部汇报工作,穿过大办公室的时候,被格子间的杨思瞧见了。
具体她是怎么看上我的,谁也不知道。只知道后来她求我同事找个机会,撮合她和我。
于是就有了后来校园偶遇的戏码。
其实我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过人的长相和气质。
但杨思认准了我,就不管不顾地冲锋陷阵。
她就像是我截然相反的另一面,是灰暗沉寂的火山堆下的暗流涌动,是阴郁翻滚的乌云背后的皎洁明月,是浓雾汹涌的迷茫背后的破空朝阳。
她是解救我的人。
09
后来有一次,杨思来出租房找我,看见我在翻晒那条有些掉毛的围巾。
杨思想过来帮我,被我厉声喝止了。
她吓了一大跳,却又笑嘻嘻地说,那我就进去帮你晒其他东西了。
等晒好所有物件,杨思就拉着我背靠背坐在阳台上聊天。
杨思问我那条围巾是不是对我特别重要。
我思索了一下,就跟她讲起了自己和孟欣的故事。
杨思听完后,却跟我讲了妇孺皆知的《白蛇传说》的故事。
故事大家都知道,就是一个道行千年的蛇妖白淑贞,为了报答几百年前一个牧童的救命之恩,就化身为人,嫁给了牧童转世的许仙。
同时有一个被白淑贞施手救过的小青蛇,化身丫鬟小青,一辈子不离不弃陪伴左右。
这个故事已经老掉牙,我并未听出任何的新意。
杨思说,你看,故事的每个人,都是待解救的人。
白淑贞看似是故事里唯一施手援救的人,可别忘了,是许仙把她从无聊修行里解救出来,体验了一番红尘俗世。
世间的情情爱爱,本就是一场又一场的救赎与被救赎。
孟欣她看似去救赎王强,实则是救赎她自己。
因为她爱王强,王强也爱她。
他们彼此救赎,彼此成全。
而我甘愿救赎你,因为你一直都待在原地等着被救赎。
当然,如果哪一天,你不需要救赎,你就告诉我,我可以离开,或者你告诉我,你已经爱上了我,我就彻底赖着不走了。
杨思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定定地看着我。
我感觉心脏有块空空的地方在一点点地被填满。
阳光这时有些西斜,我把杨思揽在自己的怀里,一动不动。
或许我现在不敢立刻告诉杨思答案。
但我想,会有那么一天,我会告诉她,自己甘愿跟她红尘作伴,畅游这美好人间。
那时,我和她之间不再是救赎和被救赎的关系,而是相互成全。
这才是爱情原本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