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在IS眼皮底下开了个电台，每位打进热线的听众都冒着死亡危险
摩苏尔，伊拉克的第二大城市，伊斯兰国在伊拉克的大本营。
今年7月9日全城解放前，袭击、炮火和死亡是那里的日常，每天如此。
城市被战争摧毁，慌乱取代了生活，逃走与留守成为了生和死的临界点。
被战火摧残的摩苏尔。
2015年，一位名叫Mohamad Al Mawsily的年轻企业家选择了离开，但却将自己的一部分“留在”了摩苏尔——声音。
来听听Al Mawsily和他的电台的故事吧。
在距Al Mawsily的演播室不远处，一场将IS从摩苏尔北部驱逐的战斗正在激烈的进行。但在Al Mawsily的“秘密基地”，这位年轻的伊拉克企业家也在与武装分子进行着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这场战争没有血腥，但仍然可能致命。
2015年，在IS发动位于摩苏尔及周边省份暴政后的一年，Al Mawsily和两位搭档为数以百万名困在摩苏尔的居民成立了一家电台。电台名叫Alghad，英文是The Tomorrow（明天），寓意为未来。
没人知道Al Mawsily的演播室在哪，只知道里面没有子弹和炸弹，也没有可以放在电视或社交媒体上向全世界报道的战地高清图片，但这里却有两样IS最憎恨的东西：音乐和真相。
Alghad调频的节目都为蔑视IS而存在，一切都要秘密进行，也包括工作人员的真实身份。Al Mawsily不是他的真实姓名，没人知道他叫什么。英语里Al Mawsily 指的是“From Mosul（逃离摩苏尔）”。他甚至没告诉自己的父母他目前从事什么。
Alghad的演播室位于伊拉克相对安全的Kurdish地区，CNN曾经报道过这家电台的故事，但并未公布具体的地点，也没有露出任何标示或可见的线索，电视台存在的意义只是发出摩苏尔的声音。
图片来源：NBC News
Al Mawsily认为成立电台是摧毁IS的一种方式。
CNN的记者在采访Al Mawsily时正好赶上他最受欢迎的节目“Deliver Your Voice”，节目时长50分钟，整体上和很多其他电台的节目没什么不同，唯一的不一样就是节目中的很多声音来自被恐怖分子包围的城市。
“在不同寻常的时期和特殊的地点，我们有很多忠实地听众。目前最重要的就是摧毁恐怖组织的构想，他们希望人们互相之间不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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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Al Mawsily介绍，他们的听众包括因战乱而流离失所的Nineveh省居民。他们中一些人分散在伊拉克各处或是成了逃往欧洲、澳大利亚和美国的难民。
图片来源:NBC News
“我们已经开发了一个Moslawi社区，为他们与亲人交流提供平台”。
自IS攻占摩苏尔后，这个曾经多样化的城市便陷入了黑暗与世隔绝的状态。没有卫星电视、没有网络、音乐、电影、书籍。IS切断了任何颠覆自己政权的途径。IS还禁止民众使用手机，一些人只能偷偷摸摸使用。
成千上万的人试图逃脱IS的统治、以及因违反沙里亚法（Sharia，即伊斯兰教法）所受到极端的惩罚，Al Mawsily也是其中一位。
Al Mawsily曾作为计算机科学家在科罗拉多大学接受过教育，他穿牛仔裤和衬衫，能讲流利的英语。他说他记得所有关于2014年6月IS攻占摩苏尔的细节，那些卡拉什尼科夫冲锋枪和挥舞的黑色旗帜。
图片来源：NBC News
在被攻占后的一个凌晨，2点钟，宵禁早已过去。他和父母逃离了他们的家，他没想到，这一走，再也回不来了。后来他听说，一位IS的指挥官目前正住在他的房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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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走的时候，Al Mawsily只拿了一个新秀丽登机箱，里面有一些衣物、包括护照在内的重要文件。他和父母逃往库尔德边境。通常那条路开车只要一个小时，但那天前往库尔德检查点足足花了24小时。父母已经累得不行，Al Mawsily试图回到摩苏尔，但那时他才发现根本不可能了。等倒塌的越野车重新开到库尔德时，车身已经从白色变得血迹斑斑，尽是被刺破的刮痕和裂痕。
即便如此，Al Mawsily认为自己仍是幸运的。他的家庭还有足够的金钱负担新的房子和新的生活。而他之前的同事要么只能留在老地方，要么被迫住进为成千上万流离失所的人准备的临时帐篷。
他们的世界被战火填满，动乱取代了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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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Al Mawsily，尽管逃了出来，但仍然希望为摩苏尔做些什么，让他们能感受到外面的世界。他想到的是必须要让这里的人们突破IS的审查制度，了解真相。
他筹集到一些私人捐款，也拿出了自己的一大部分存款建立了这家电台，配上一些先进的设备和干净的装饰。
Alghad就这样诞生了。
Al Mawsily播放音乐、歌曲以及分析一些质疑极端伊斯兰权威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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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一家小电台成为了IS的眼中钉，怒火中烧的IS领导者想尽各种办法试图干扰Alghad的信号。
这让Al Mawsily投入了更多资金，购买了4个强大的发射器，电波更强大。
时间指向6点钟，到了播放当天要闻的时间。之后，由主播Ahmad Salim接手，开启了热线直播环节。这档节目原本每周播放5天，但随着战事变得激烈，改为一周7天。Ahmad Salim也是化名，他的声音舒缓且深沉。
第一位切近热线的人名叫Rahma，一位来自摩苏尔的年轻女听众，她描述这一天摩苏尔经历的战火。之后打进热线的是一名在伊拉克部队效力的男子，他报告了解放基督教徒镇的战况。从电话的背景音能清楚的听到人们在唱歌、庆祝，可能在当时，这些还为之过早。
“我们随时准备为摩苏尔献出我们的鲜血”，人们高呼，中间掺杂着这伊拉克人写的诗歌。
一个接着一个电话打进来，人们描述自己在摩苏尔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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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说，害怕自己被困在IS在社区修建的混凝土墙内。
他们说，IS在建筑物内布下陷阱和简易爆炸装置。
他们说，大街上IS成员人数越来越少。
他们畅所欲言，诉说着自己的希望。
摩苏尔人的生活。图片来源：NBC News
节目接近尾声，一位名叫Zahra的女性打进电话，主播让她讲述周遭的一切。她毫不掩饰自己的沮丧。
“这里没有食物、生活好艰难。我们生活在一个混乱的环境中。我们不在乎是否挨饿，我们只期待自由的到来。”
在整个节目里都能保持镇定的Salim此刻却要拼命忍住泪水。他与导播互相凝视，无所适从。从Zahra的悲伤中，听出了反抗的声音。
Al Mawsily也快哭了出来，Zahra所代表的就是摩苏尔精神。
节目中，Al Mawsily会提醒听众不要暴露自己的身份和居住位置，也不要透露过多自己的情况。他怕会带来可怕的后果。
图片来源：NYT
“每位打进热线的听众都在担着死亡的风险”。
从电台成立到现在，Al Mawsily不是没收到过IS的恐吓。但相比留守在摩苏尔人来说，这样的危险不算什么。
那些愿意冒着风险打进热线的人让他感到荣幸。“晚上睡觉的时候，我感觉我做了一些有意义的事情。没有什么比为人民流血更有价值的事情了”。
2个月前，一个穷困潦倒的男听众，说他花掉了身上最后的钱打进了这通电话。没有紧急的战况报道，也没有向远方爱的人倾诉衷肠。他只是简单的诉说了自己的感受。
他想让世界知道，他为身在家乡那些对抗IS的摩苏尔人感到自豪，打这通电话只是为了鼓励这家地下电台继续做下去，尽管前路苦难重重。
摩苏尔的孩子们。图片来源：The Lutheran World Federation
Al Mawsily对他说“这种情况下，花掉身上最后一分钱实在不是明智之举”。但 Al Mawsily也说：“对他来说，这通电话很重要。表达自己的想法是证明自己立场的一部分”。
Al Mawsily会一直记住这通电话，让他在从事这份不平常的事业时深受鼓舞。
他希望有一天这家电台不用再秘密运营，可以稳定的运作。到那时候，摩苏尔应该重获自由了。
孩子们眼中的希望是什么形状，是否醒来有面包当早餐再喝碗热汤，是否院子有秋千可以荡，口袋里有糖。
2017年7月9日，伊拉克总理阿巴迪宣布，摩苏尔全城解放。自2014年6月落入伊斯兰国之手到解放，战火留下的是一个盲目疮痍百废待兴的城市。废墟和瓦砾每天都在更新。
对抗IS，除了炮火和枪支，像Al Mawsily这样拿起“软武器”上战场的人还有很多。
战火纷飞的日子，音乐可以成为人们疗伤的工具，也可以成为对抗的武器。
Ameen Mukdad是一位伊拉克小提琴家。他的武器就是他的音乐。
在摩苏尔解放前的3个月，Mukdad在Nabi Yunus神庙举办了演奏会。在伊斯兰国统治下Mukdad生活了两年半，乐器曾遭到损毁。之后，他过上了流离失所的生活。
这次演奏会，是他离开家乡后第一次回来。选择在这立举办演奏会是因为这里被穆斯林熟知，象征着团结。
图片来源：NBC News
“我想借着这个机会向全世界传递一个信息，打击所有恐怖主义和所有限制自由的意识形态。它们的存在限制了音乐是一件美好事物的自由。”
“每个反对音乐的人都是丑陋的”。
IS统治下，娱乐是被禁止的。但Mukdad却无视激进分子的反对，独自创作着自己的音乐，为了避免被发现，有时关起门窗和一些音乐家门聚在一起讨论。
恐怖组织的统治让很多人放下了手中乐器，停止了创作。但Mukdad依旧在坚持。
“因为恐惧，我告别了音乐，但Mukdad没有。我们试图劝说他，因为他会因此被杀掉，可他依旧在坚守”。Ameen说道，他是Mukdad的一位音乐家朋友，他们几个人曾经一起组建过一个音乐俱乐部。
我不知道Mukdad有没有听众，我希望有。如今，我猜会更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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