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强东性侵刘静尧案风云：如何抵抗舆论代理人之战（组图）

舆论代理人之战不是是非之争，而是数人头、论规模。“公道自在人心”的乐观说法在信息操纵中完全不起效，很可能只会沦为笑柄。

从4月18日Liu Jingyao的中文版民事起诉书被陆续披露算起，刘强东性侵案的第二季舆论持续了约两周时间。双方互掷视频，竞赛阐释权，向数以亿计的网民展现了从信息操纵到舆论引导、从形象设计到认知竞夺的完整过程。

本次风波的事实部分发生在美国，但舆论风暴劲吹国内舆论场。这是近年来出现的新现象。作为观众，当然可以根据双方的信息成色，得出自己的主观判断。可最大的看点，不只是观点之争，更要洞察信息背后的手法。而商业版的信息操纵，往往是其政治版本的缩影。

在第一季里，刘强东经受了个人及公司形象的最严重压力。尽管他被免于刑事起诉，从明州全身而退，稍微挽回一点损毁，但从第二季的某些信息看，刘强东及京东方面都在静候第二季更猛烈的风暴。

从某些媒体人欲言又止的情况看，第一季的信息披露很不完整。究竟它受到了怎样的信息控制，很难知晓。

不过，第一季舆论的总体态势，针对性侵案建构了有利于刘强东的解释模式，比如他遭受了“仙人跳”，“女方自愿后来反悔”等。刘强东的公众形象成了“有瑕疵但无犯罪的男人”，归于“男人总归会犯这档子事”的世俗评价，不致于影响其形象的根基。

相较而言，Liu Jingyao的起诉书披露了大量事实与细节，令第二季的信息量在一夜之间暴增。作为后果之一，刘强东“色而不淫”的油腻形象面临更严厉的指控，他成为围猎Liu Jingyao的中心人物。

站在刘强东与其公司的立场看，这些未过滤与遮蔽的信息构成极大威胁，它们必须得到管控。

随即，微博账号@明州事记 放出经过剪辑的视频，刘强东方面的舆论代理人正式应战。这段视频的目的非常明确，就是摧毁Liu Jingyao的诉状，并试图冲垮后者的关键逻辑：双方发生关系是因为富人饭局、权势文化制造了强弱悬殊，Liu Jingyao被其时其境的刘强东逼迫，并非女方自愿。

接下来的代理人战争会一再展露这种代理人的打法，那就是信息操纵。它的要点是只提供有利于自己的信息，而不是全部信息，仔细控制放料的节奏，以观后效。这在舆论控制上也是有讲究的，那就是有意识地不提供信息增量，而是污染既有信息。

所以，@明州事记 是以视频对起诉状的污染，它至少在十多个小时内有效地麻痹了诉状所激发的愤怒。这一麻痹效应随着Liu Jingyao方面释放全部视频而消退，刘强东代理人的扭曲引导，与Liu Jingyao方紧随其后的净化污染，成为一对矛与盾，贯穿在第二季舆论的发生过程。

这里要特别提到南方都市报在这一过程中扮演的角色。行内人明知南都这些年来的遭遇，与先锋媒体相去甚远。但对那些无法洞察行业秘密的一般受众，南都仍然是名门正派，所以那段精心剪辑、女生要求赔偿道歉的音频一经它推出，即刻打通新的网络出口。转载白名单的优势，让南都作为舆论代理人的作用超越了@明州事记。

即使南都方面从始至终对那段音频的推送内幕及来源讳莫如深，但不影响业内人士对它的谴责。这种谴责一是部分消除了南都作为公关白手套的威力，二来等于间接为Liu Jingyao那边加码。

这是舆论代理人操纵信息的第二个节点，以南都声誉受损、刘强东方杀敌一千自伤八百的代价宣告结束，第三个节点很快出现。

这个新的节点事件，就是财新和财经在很短时间里先后刊发对Liu Jingyao的专访，这是女生第一次公开发声。她表达两层意思：一是她一直在拒绝，二是她在具体处境下曾被迫对警方说过“自愿发生关系”。

南都之后，凤凰网与新浪微博修改了财新的报道标题，刻意忽略女生讲话的前提，以“刘强东案女生曾承认自愿发生关系”，借助门户网站与社交媒体的流量优势大规模分发，以抵消Liu Jingyao公开发声的舆论效果。

门户与社媒既有主流媒体的名义、又掌握流量冲击的便利，利用人们只习惯看标题的浅阅读心理，以及标题在网络传播中的重要功能，对Liu Jingyao专访的核心事实进行了完全相反的扭曲。这是本次舆论代理人之战中最黑暗的一个节点。

舆论战输赢不在于人心

在简要概括舆论代理人的情况后，一个问题随即出现，亦即：怎么来评判代理人之战的成果？或者，不那么严谨地说，谁输谁赢？

信息操纵的要义，不在于说服所有人，重点在于巩固赞成者立场，同时又打击又拉拢，让自诩“理中客”的中间立场闭嘴，冻结后者的影响力，相当于围城打援的战术。

跟一般人想的不一样，舆论代理人之战不是是非之争，而是要数人头、论规模。所以，那种“公道自在人心”的乐观说法，在信息操纵中完全不起效，很可能只会沦为一种笑柄。

纵观刘强东案第二季舆论，各种型号、各种特征的代理人因为其媒体优势被征召，而它们作为提线木偶一般的存在，贯彻的意图再明显不过。即利用精心设定的信息碎片，引导舆论方向，影响大众按照它们的剧本来认识。

在整个信息操纵中，除了代理人按需投入战斗，Liu Jingyao的立场周边也凝聚了许多人，比如某些信息视野广阔的意见领袖，一些赞成女权立场的人士，以及表面中立实则上倾向于女生的大众媒体、评论员。

等到风波第二季进入衰减期、最终平息下来，我们可以清晰地看见一个可能残酷的事实，在公众认知上刘强东与京东并没有输，Liu Jingyao也并没有赢。除了后者基于义愤与事理的支持者，在前者那里，拥护者刘强东与京东公司的基本盘并无明显变化。

这是一个让人略沮丧的结果，不过它也恰当地证明一个中国特色的现实：舆论无义战，信息操纵的强度与它的市场潜力一样大，舆论控制对一般人进行信息植入是一门活跃的大生意。

对那些形形色色的舆论代理人来说，信息操纵是生意，所以它腾挪在灰色地带，甚至不加掩饰地行动。它会根据受众的各种心态，有针对性地拿出解决方案。比如，对那些自诩理中客的人，它会给出部分事实，迎合所谓的理性。而对那些对洗脑没防备意识的，则用信息污染法进行认知与观念的再造，像电脑编程中擦去与写入那样简单。

与生意相对的是志业、是事业，但它很难突破障壁。一个原因，是时下的舆论场形势，情绪比事实吃香，站队比分析容易，新闻衰落而舆论僭越，使得探究真相比舆论调控困难百倍。二是，为了真相的行动，往往触犯禁忌，在规定时间、规定强度、规定范围内，一个真相各自表述，人们只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真相，这些裂隙与缺陷让信息操纵大有可为。

破除信息操纵的一个有效办法，是从一开始就不要相信任何单方面陈述，而是接触尽可能多的信息，吸收所有呈现出来的事实面向，然后进行判断。显然，这种媒介素养不是一般人可以具备，更无法快速普及，信息操纵永远不缺“肉鸡”，也就是这个道理。

在这次舆论战中，刘强东和京东这边的代理人打法当然是信息环境下的“蛋”，非常直观地说明媒体格局、旨趣以及国人处境三十年未有之大变局。而在舆论代理人的对面，当Liu Jingyao的遭遇被提炼出充分的女权意蕴，催生与代理人阵营相抗衡的力量，并关联起行动时，窗口期就会被咔嚓一声关闭。

所以，无论是舆论代理人之战，还是为着真相的正义之战，都要面临并承受更高层级的信息调控之力。不管好与坏，都要在有限的时间里争取最大化，掌握时间就掌握了舆论。等到成败皆不那么尽兴时，舆论暴风之上飘扬的仍是中庸之道的大旗。但具体的爱与恨，却也能在舆论波涛中种下，反复遗忘，反复播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