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毒当前 沙特正在失去阿联酋吗(组图)
在应对新冠疫情肆虐上,沙特表现还算平稳,截至5月6日,共有30,251例确诊、200例死亡,远低于伊朗与土耳其两大疫区;但若论及防疫当下的对伊立场,沙特显然对阿联酋的离心离德束手无策。
自打3月以来,阿联酋已向伊朗输送多批医疗设备,更为世界卫生组织(WHO)提供包机,将其工作人员与物资平安运抵伊朗,阿联酋外长苏丹·阿勒纳哈扬(Abdullah bin Zayed bin Sultan Al Nahyan)也于3月15日罕见与伊朗外长扎里夫(Mohammad Javid Zarif)通话,探讨如何遏止疫情扩散。上述举措,与共谴病毒是“伊朗生化攻击”的沙特、巴林同列,显得突兀且不协调。
然而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阿联酋今日此举,其实早就有迹可循。
阿联酋在3月时为疫情严重的伊朗提供医疗物资,成为海湾国家中的罕见例外。图为伊朗人赶工缝制口罩之景。(AP)
忠诚且隐忍
综观海湾地区的政治生态,伊朗长年不见容于逊尼派君主国阵营,这背后既有沙特的推波助澜,也与伊朗不断扩张势力范围有关;但如今除了沙特与巴林外,阿曼、科威特、阿联酋、卡塔尔其实私下都与伊朗有所联系,只是所用身份与交情浅深有所差异:阿曼与科威特向来以海湾仲裁者自居,卡塔尔又与沙特交恶已久,三国皆有同伊朗交往的“正当理由”,唯独阿联酋与众不同。
在过往的海湾地缘图景上,沙特就像只凶猛雄狮,头上绕着科威特与阿曼两只和平鸽,后面跟着卡塔尔这只机灵野狐,身旁则带着巴林与阿联酋这两匹忠心骆驼。相较于他国的独立,阿联酋自1971年建国以来,便与巴林长年担任沙特附庸;即便沙特偶有霸道之举,其也多会忍气吞声。
阿联酋长年是沙特附庸。图为阿联酋的阿布扎比王储穆罕默德·本·扎耶德·阿勒纳哈扬(Mohammed bin Zayed Al Nahyan)访问中国之景。(新华社)
例如1974年,沙特为解决边界纷争,便强逼阿联酋签署对沙特单边有利的《吉达条约》(Treaty of Jeddah),令其割让部分油田与霍尔内海(Khawr al Udayd)。虽说这般要求与帝国主义无异,但当年的沙特既有美国撑腰石油工业,更具备军事优势;反观阿联酋,前殖民主英国已退出海湾,自己又刚建国,除了乖乖就范外,似乎没有别的选择。
此后,阿联酋的命运就如被割让的油田,虽说总有沙特庇荫,却也得唯其马首是瞻。长此以往,到底意难平。而这般心绪,不只阿联酋有之,其余海湾小国亦然。
龟裂的海湾共同体
80年代初,曾是海湾“扈从沙特”风尚的黄金岁月。当时的中东刚经历几阵政治风暴:1971年英国势力撤出、1977年埃及与以色列和解、1979年伊朗伊斯兰革命与国王巴列维(Mohammad Reza Pahlavi)流亡。在这衮衮风烟中,沙特预见了阿拉伯世界的多极未来,以及伊朗对伊斯兰话语权的竞合争夺。
顺此忧患意识,海湾阿拉伯国家合作委员会(GCC)于1981年成立。在沙特的初始构想中,此会一来可深化自己对周遭小国的影响力,二来可维系海湾整体的话语权与集体安全。阿联酋等小国虽意愿不高,却也因过于畏惧伊朗、害怕得罪沙特,而被迫响应所谓“共同政治、文化与宗教身份”号召,成为GCC一员。
然而这场共同体之梦,很快就因乱世铁蹄而碎得一文不值。1990年伊拉克入侵科威特,海湾战争就此开打。这本该是GCC发挥作用的关键时刻,但现实发展就像记讽刺耳光,打得各国头昏脑胀:与西方联军相比,有“GCC小北约”之称的半岛盾牌部队(Peninsula Shield Force)不仅没帮上什么忙,甚至还被伊军打得抱头鼠窜,在解放科威特之战上贡献极低。集体安全的承诺言犹在耳,却已尽失人心。
海湾战争令GCC集体安全梦碎。图为被美军俘虏的伊拉克士兵。(Getty)
此外这些年来,沙特不断高呼要透过GCC实现海湾地区的经济一体化,意即仿效欧盟模式,推动共同货币与单一市场,却始终难有共识,最后只能将口号冻结在无限期研拟中,近年少有再提。
GCC曾是沙特权威的象征,也计划要做北约与欧盟的阿拉伯版复刻;如今其虽身披海湾共同体外衣,却已然遮不住肤骨上的刀刀创痕,成员们也不再奉沙特言行为圭臬,卡塔尔便是个极端案例。相比之下,阿联酋的反抗虽较隐晦,却也别具意义。
交好但独立
经历海湾战争后,阿联酋猛然发觉,与其倚靠沙特那徒具口号的军事承诺,还不如依仗美国军火来得实在,故其首先加大对美军购力道,接着推动军事现代化进程,更在国防政策上明显倒向西方阵营。
这些年来,阿联酋军队参与过1993年的索马里行动、1999年的科索沃战争、2001年推翻塔利班的持久自由行动(Operation Enduring Freedom )、2003年的伊拉克战争、2011年的多国武装干涉利比亚,以及2015年的也门内战。在这些战事中,其大致配合北约或美军行动,尽管己方现役人员不多,却训练精良,故又有“小斯巴达”之称。
如今的阿联酋,已是中东新起的军事强国,足以为自己量身打造专属外交策略,不必再事事依赖沙特。例如这些年来,其屡屡要求与沙特重划边界,包括因1974年《吉达条约》而被迫割让的油田与内海。但双方最明显的龃龉,还是在也门内战上。
在参与也门内战上,沙特与阿联酋各有盘算。图为与两者敌对的北也门胡塞武装组织。(AP)
2015年,沙特带领包括卡塔尔在内的海湾诸国,发起果断风暴行动(Operation Decisive Storm),派遣100架战机与15万大军攻入也门,阿联酋也不落人后派了30架。此次的沙阿联合,恰似2017年的卡塔尔外交风暴,双方看上去合作无间,其实还是各取所需。
2017年联合驱逐卡塔尔时,沙特的行动主因,在于不满前者支持穆斯林兄弟会与哈马斯,又同时与土耳其及伊朗交好,挑战沙特身为伊斯兰传教士与海湾代表的形象;但阿联酋却意不在此,毕竟其也允许穆兄会在国内活动,更暗中与伊朗有所连系,之所以会跟着打压卡塔尔,为的还是削弱其经济规模,避免阿布扎比与迪拜的商业受卡塔尔吞噬。
时间倒转至2年前,沙特与阿联酋之所以在2015年共同入侵也门,也是因为各有所求。沙特为的是稳定南方,避免伊朗支持的什叶势力不断外扩,逼近国门;但阿联酋的用意,则是要藉此战役树立区域威望,并打破沙特独大的局面,更希望能获取亚丁港在内的南也门海岸线,使其成为迪拜的延伸,而非利雅得的属地,以建立通往阿拉伯海与红海的稳定航线。故其与沙特虽共同参战,最后却支持了不同阵营的南方势力,甚至暗中接触北也门的胡塞武装组织。
然而也门素有“军队消耗场”之称,曾令奥斯曼与英国败兴而归,阿联酋自然也未能免俗。在也门的几年投入,屡屡让阿联酋创下单次战役最高阵亡记录,再加上其担心胡塞如法炮制报复沙特的方式,派遣无人机轰炸油田,故终在2019年10月宣布自也门撤军,独留沙特面对胡塞威胁。
阿联酋近来也开始与伊朗所支持的阿萨德政府军接触。图为叙利亚政府军结束攻城后,骑车巡逻的画面。(AP)
近年来,阿联酋已不再充当沙特马前卒,而是逐渐走出自己的外交路线。例如在叙利亚战场上,其开始同阿萨德(Bashar al-Assad)政权接触,甚至也对伊朗释出善意。此次疫情中的援伊之举,便是上述脉络的延续,其虽仍同沙特交好,却开始强调自己的独立身份。
时至今日,沙特尚未失去阿联酋,雄狮与骆驼仍会结伴前行,但两者的羁绊显然已羸弱许多,故这匹骆驼能在病毒蔓延时左奔右跑,一会去伊朗高原,一下子回防波斯湾。长此以往,综观海湾未来,沙特一言九鼎的景象恐将走入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