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性】“男友妈妈把怀孕的我卖了12W，我在车后座听得一清二楚。”

大家好，我是田静。

一个在泰国工作两年的朋友告诉我，5月疫情肆虐，她终于辗转回国后，村子里的都害怕她。只有一位叫阿香的女孩子，抱着一种叫——「宋当」的泰国食物翘首以盼地想和她见面。阿香今年19岁，从2015年到今天，在中国没有身份证东躲西藏，从国外到云南到河南再到山东，逃了近3000公里。

这5年，她掉进过人贩子的圈套、嫁过两次人……

正怀着二胎的阿香并不开心，她说自己没办法回家了。也感到生命短了许多。

01

坐在车里，我听到买卖自己的全过程

掰掰手指头，阿香计算自己逃到中国是2015年的事了。

5年前，阿香跟着哥哥从缅甸辗转到了云南的一个小县城。

在一间小宾馆，哥哥留下了一个号码和几百块钱，离开了。

阿香哥哥还留下一句话：“老实呆着，等查得没那么严我就接你回家。”

眼看着钱包就要见底，也等不来哥哥的影子，阿香应聘上一家两元店的打工小妹。

每月1000块钱，她得到了在中国的第一份工作。

晚上关了店，地板就变成了阿香睡觉的地方，她很平静，也一直在等待哥哥的消息。

△2015年，阿香在这样的两元店打工。

一直到8个月后，阿香认识了一个男生。

她说：“他对我很好，给我买衣服送礼物，还经常带我出去玩，告诉别人我是她的女朋友，我从来都没这么幸福过。”

阿香就这样交了第一个男朋友，不到两个月，她怀孕了。

男朋友问她愿不愿和她回家见妈妈？

带着满心的期待和憧憬，阿香跟着他去了云南的孟连县。

到了目的地，男朋友妈妈亲自开车来接，人很热情。

等到阿香从车里一觉醒来，车里只剩她和男朋友妈妈两个人。

“你和我的儿子不可能在一起的，我会再帮你找一个好人家”。

那个开车的女人说。

阿香问她：“我男朋友在哪里？”

她从后视镜里面看了阿香一眼，只是笑。

△节目里人贩子的交易过程

“我之前就听说，很多河南、山东、福建还有四川的人都会到云南买女孩，最低的才五六万。

坐在车里，我意识到自己被骗了，但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没有地方可以去，没有人可以求救，现在还怀着孕，反抗对自己一点好处都没有，顺从或许还有一些活下去的可能。”

阿香，没有挣扎。

△电影《喊山》女主被捂住嘴，正像那时候“失语”的阿香

当天，她被带到云南澜沧县，见了两个买家。

人贩子见阿香长得好看年龄又小，向对方要价20多万。

一个买家一口答应了这个价格，但是要求先跟着他回家，然后再给钱；另外一个介意阿香没有身份证，要价还贵。

“我坐在车里，听着买卖我的过程。”

但那天没成交，人贩又把阿香带去了西双版纳的勐海。

在路上她说：“昨天第一个买家就是骗子，以前就遇到过这种要过一段时间再给钱的，走了之后就没消息了，让我丢了不少钱。”

“一个骗子怕被骗子骗。”阿香甚至有点想笑。

“以前坐车就想睡，但是那两天我一点都不困。”

阿香全程盯着窗外，听着人贩子有一搭没一搭说话：“今天见的那个人不错，25岁还没结婚他爸妈着急，彩礼又高。我和他打过一次交道了，你放心。”

在一家宾馆里，阿香被带到一个男孩子面前。

人贩子问他觉得阿香长得怎么样？

那个男生点了点头，接着她们出去了。

02

12万，和他保持了4个月的夫妻关系

——“长得还可以，但身份证都没有，万一跑了咋整？”

——“就是因为没有身份证，她才不会跑嘞，怎么跑，跑哪里去。”

——“太贵了，之前13岁的那个才10万。”

——“这姑娘中文好，长得水灵，以后生孩子也标致啊。”

——“12万，最多了，多一分都不要。”

——“好。”

“成交了，我被卖了12万。”

人贩子拿了1万块钱给阿香，说当作是彩礼。

“我低头看着手里的那叠钱，还在不死心的追问，男朋友知不知道这件事？”

“知道。”女人摸了阿香头发说。

直到人贩子银色的面包车不见身影，那买家才开口说：“去吃饭吧，我已经付完钱了，她不会回来了”。

阿香吐了一口气，抻抻衣服扭头跟着他离开。

△图自《我的父亲母亲》阿香看着那辆载她面包车很久

她拿着自己的“彩礼钱”，买了一部最新版的VIVO手机，3000多块钱，剩下的钱，存进了买家的卡里。

阿香认命地想和他好好生活下去，稳定下来了就找哥哥。

“但没想到，我最后只和他过了四个月。”

到男方家没几天，阿香将怀孕的事说了出来，她被带去医院打掉了两个多月的孩子。

走出医院大门口，男生说：「等有了咱们自己的孩子，就举办婚礼。」

在那个家里，阿香说自己是个透明人。

“他每天只知道抱着手机玩游戏或者在房间里面玩电脑。”

因为啃老不工作，一起生活的三四个月后，男生和家里人不断地争吵，最后打了起来。

男生被赶出了家，阿香也追着跑了出去。

他们在县城的网吧呆了一天，男生玩游戏，阿香就看电视。

想去租房子，阿香才知道男生有个从未见过的网恋女友，他把阿香的“彩礼”转给女朋友了，全身上下仅剩一百多块钱。

而且，阿香不是唯一一个被他买回家的新娘。

在她之前，他们已经买了一个13岁的缅甸女孩，但是那个女孩子不会讲中文，过了一个月他们把女孩退了，又正好遇到被卖的阿香。

阿香觉得自己不能在接下来的几十年里一直这样生活。

于是下载了一个交友软件搜索附近的人。

一个人告诉她自己是KTV领班，可以带她走还帮介绍工作，阿香没心思考虑别的，当天就走了。

“我知道他们不敢报警，我是他们买来的，报警也没有用。把手机关机，取出来电话卡，隔着车窗扔了出去。我和这段生活，再也没了交集。”

 △4个月后，阿香逃离了第一段婚姻

03

8岁，妈妈问我愿意去当兵吗

跟着领班「逃亡」的时候，阿香形容自己一下子没了力气。

她仿佛回到了那辆坐了两天的银色面包车里，不知道一切是怎么发生的。

来到这么远的地方，她依旧安稳不下来。

下一站「逃亡」的目的地不知道在哪儿？

阿香恍惚地开始回顾，自己一路「逃亡」的前半生。

她来自缅甸的第二特区——佤邦。

北边紧挨着中国云南；阿香的家在南部，离泰国边界500km。

佤邦南部有自己的政府和军队，武装实力很强，也不归缅甸管。

因为人口很少，南部地区规定每家每户都要有人在部队里服兵役，不分男女老少。

△缅甸有很多女兵

“你愿意去当兵吗？”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阿香8岁，她妈妈哭着哀求着。

阿香是个孝顺的孩子，她深知只要自己点头，被“绑架”的爸爸就能回家了。

抓走她爸爸是军队的人，有人送来口信：“如果不想他被发配太远，就让家里的孩子来换。”

△和阿香的对话，8岁的阿香本来打算去上学

“爸爸身体不好，家里一直都靠妈妈撑着，我有个哥哥、姐姐和3个妹妹。白天，我和姐姐去干农活、半夜去橡胶园割胶挣钱。家里从小就穷，去山里接水喝，没见过摩托车，连做饭都是烧柴火。虽然日子苦，但家庭还算和睦。”

阿香说：“那时候，我一心只想让爸爸回来。”

她也知道非自己不可。

因为家里，只有哥哥一个男孩子，不能送他去当兵；大姐15岁了，可以做家务，带妹妹，割胶挣钱，不能去，三个妹妹最大的才6岁，年龄太小了...”

她舍不得。

 △阿香和爸爸唯一最后的照片

04

最后的期待停留在8岁

阿香现在磕磕巴巴的中文，是在部队学习的。

她没有上过学，军旅第一站被安排到一所封闭式学校，日常学习些佤文、缅甸文、中文等课程。

这所学校，她一呆就是2年。

到现在阿香都记得，自己离开家那天：“天还没亮，我和其他的十几个人被拉上车，在上面一会醒，一会睡的，到学校就是后半夜。”

学校里驻扎军队，男孩女孩都有，总共差不多1000人，最小的女孩仅有4岁，她们根本不知道自己家在哪儿，爸妈是谁。

学校条件不算好，不管春夏秋冬都是几十号人挤在一个房间睡觉。

十几个孩子围成一个圈吃饭，对着饭桌中央的一盆米和蔬菜一通哄抢，动作稍微慢一些，就会饿肚子。 

△学校里吃饭的时候，大概是这个样子

阿香说，教管老师最讨厌的事，就是听人哭。

“如果偷偷哭被发现，会受到惩罚——不能吃饭、罚站甚至挨打。我想家了也要忍住，不管经历了什么都不能哭。”

即便日子苦成这样，阿香觉得自己的日子仍旧是有期待的。

因为在学校每年可以见家人一次。

每次听说爸爸会来探望，她就兴奋得整夜睡不着，期待又高兴。

18岁的阿香再次回忆起8岁的时候，没忍住感叹：“只是这种期待，我再也没有经历过了。”

 △图源网络，在学校，阿香常常在歌舞团跳舞

05

一辈子都消不了的紫色印记

2011年，10岁的阿香离开学校，正式进入军队，噩梦正式降临。

阿香去到的军队被称为——468。

她说这里虽不像717军队那样需要打仗，但是训练却丝毫不轻松。 

△军队的女孩们

4:30是起床哨响起的时候，迟到的话，就会迎来好几倍训练量。

站军姿的时候，教管把蚂蚁放在女孩身上。

女生的军装外套里面会再穿一件衣服，夏天闷热的时候，不仅要忍受气温，还要由着蚂蚁在身上钻来钻去。

有一次天气太热，阿香流了很多汗，身上的蚂蚁就开始疯狂蜇她。

“山里的蚂蚁很大，它在我身上、头发里到处钻，咬一口是钻心的疼。”

“那天，有只蚂蚁眼看就要爬到我耳朵里了，我没忍住捏死了它。”

紧接着，阿香就被教官从树枝抽打，打断一根，再换一根....

阿香也记不得当天到底打断了几根树枝。

她只是知道，她在床上躺了整整一个星期，而紫黑色的印记还不见消退。

06

当成逃兵后，我被彻底放逐了

2013年，阿香在468训练了2年后，被军队安排出去给这个政府里的一百多口人做饭。

趁着买菜的机会，阿香会偷偷给家里送口信。

阿香的哥哥收到消息找到她，并且带来噩耗——爸爸已经病得很严重了。

她请了假，回去照顾爸爸不到2个月，军队来人抓走了阿香，被当作逃兵关在一个屋子里。

这之后，阿香又被安排到一个离家更远的地方——负责给政委家里打扰卫生。

阿香是军人，和政委家中的其他的3个保姆合不来。

好在，政委家的管家对阿香不错。

她从管家口中得知，政委要去老挝和越南开会，一个多月不会回来。

得到消息，阿香决定逃跑。 

△图源网络，阿香上街买菜的时候，给哥哥送口信

那几天，她格外地勤奋，主动跟着管家出去采购，帮忙拎东西。

逃跑那天，和往常一样，管家毫无警惕心地带着阿香去镇上。

趁着挑选东西，她偷偷绕到人多一些的地方，逃跑了。

“我找了家店借了把剪刀把自己的长发剪成了短发，换了刘海儿。”阿香说。 

△《去他妈的世界》女主逃跑也剪了刘海

她身上没有钱也不知道回家的路，焦急转悠的时候心生一计。

车站附近，阿香盯准了一个面相很善良的人，骗他说钱和车票都丢了，回不了家，求帮帮忙。

“他没有怀疑，给了我100块钱，我用37块钱买了一张车票。第一道关卡，我顺利地通过了，强装冷静地坐上了回家的车。”

但就在进入家乡的第二道关卡时，阿香看到之前在政府一起工作的人，她心想，如果这次被发现，坐牢和毒打，我可能都跑不掉。

被教官追着打的画面出现在阿香脑海，她只能慌张地期待：“也许他认不出我，也许他今天检查的很松，就算认出我，他也许心情好会放我通行......”

阿香还是被认出来了：“我哀求地看着他，但他还是把我给抓了起来。” 

△《去他妈的世界》逃亡过程

他们把阿香关起来。说老大不在，等晚上回来再“解决”，只留下一个人看守。

“我知道，这是我逃跑的最佳时机了。”

阿香借口说自己想去厕所，绕到屋子的后面，趁看押人不注意拼命地往山上跑......“

到家后，听完我逃跑的过程，家里人很担心。

他们第二天一定会来家里抓我，并且会面临很严重的惩罚，哥哥当天晚上就把我送到了山里，每天会往山上送一些饭和衣服。

几天后，我哥说要去云南做生意，让我跟着到云南躲一段时间。但这一躲，就再也没回去。” 

△图源《去他妈的世界》，14岁，阿香和哥哥一起彻底告别家乡

07

17岁，我二婚当妈妈

“到了，快下车！”领班的声音打断了阿香的思绪。

这年是2016年年底，15岁的阿香来到了山东。

阿香在这里的一家KTV里边打工边攒钱想办法回家。

她用一个月的工资，问领班求来一张电话卡。

在6个月都没收到一分钱工资之后，阿香知道自己被领班骗了，但她苦于身份证，找不到其他的工作。

“他可以让我每天吃饱饭，并且给我一个睡觉的地方，我已经很感恩他了。”

感恩归感恩，只是想回到佤邦这个想法，越来越强烈。 

△现实越是艰难，阿香越是坚韧

阿香猜想哥哥和中国人做生意一定会用微信。

于是她尝试在微信上面搜索添加哥哥留的手机号码，却怎么都找不到。

领班也察觉出了阿香的想法，开始限制她用手机的时间，每天检查手机聊天内容和信息。

一年后，她再次打开了那个认识领班的交友软件。

“聊了几天，感觉其中一个人很好，不会油嘴滑舌，我告诉他自己没钱吃的时候，他给我转了5.21块钱，当天下午又给我转了13.14。”

虽然钱很少，阿香觉得他更可靠。

“我把我所有的经历和故事全部讲给他，他说愿意给我一个安全的生活，也会帮我找到我的家人。”

△阿香现在的丈夫和女儿

阿香决定跟他走。

那人坐着火车来接阿香，两人买了两张下午的大巴票，临近出发的时间，阿香从KTV溜了出去。

“和上一次一样，在离开时，我扔了那张手机卡。几个月后，趁着过年，17岁的我再一次结婚了，这次终于穿上了婚纱。”

△穿上婚纱的阿香

08

家里人都以为我去世了

结婚后的阿香，还是没能停止在各个软件上找佤邦的人。

她只找到几个缅甸嫁过来的女孩，对于佤邦家里，一直得不到任何消息。

阿香说：“唯一的线索就是我哥留给我的那个电话号码，在各个软件上添加了无数次，失望了无数次。”

直到有一天，老公告诉她说：“电话号码的开头就像中国的身份证的前几位一样，对应着地区。“

阿香改变后面几位数字试着添加，几十次后，竟真的加上了佤邦的人，有老乡把阿香拉到一个群。

几天后，哥哥终于添加了她。

△阿香的朋友圈，和她的刘海

阿香从哥哥嘴里得知，逃到中国多年，家里人都以为她去世了。

逃跑后，军队的人去家里找了好几次，最后抓了阿香的妹妹代替她继续待在军队里面。

妹妹过上了阿香之前的生活。

听到这里，阿香本来准备的一大堆话，无论如何也讲不出口。

她只告诉哥哥自己这里结了婚生了一个女儿，过得还不错，还活着。

阿香说：“我想回家”这四个字，终究没有对哥哥说出口。”

△春天，阿香抱着女儿看桃花田

静后记：我不想说，阿香在「逃跑」，我只想说她在「奔跑」。

听阿香的故事，我想起了一位顶着红发一直奔跑的女性形象——《罗拉快跑》。

不一样的是：罗拉在奔跑中，一次次改写故事的细节，最后迎来欢喜的结局。 

△《罗拉快跑》

但阿香的一次次奔跑，好像并没有化解人生中的所有的狗血和悲悯。

——她的奔跑依旧在继续。

我们问她：“需要帮助吗？”

她坚定地回答：“不需要。”

或许每个人都带着使命来到这个世界，而阿香的使命则是一位女战士。

无论如何，一直在奔跑，也一直在反抗的她，真太美了。

阿香，像是一颗杂草，没有选择的时候自己创造选择，没有生存空间就自己创造空间。

她随意落在任何一个地方，只要挨着土地，就能忘记自己被人拔、被风吹的过程，自顾自地活下来。

凭借她不断地推翻过去从头再来的这份儿韧劲和孤勇。

我相信，这样的阿香，最后不一定能回到家，但一定可以创造出一个属于自己的家。 

△阿香和丈夫

阿香的讲了3个小时的这段经历，她是想告诉你们：生活里会遇到很多不公和不幸，希望你不要丧失再来一次的勇气。不要停下奔跑，不要停止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