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特伊朗重开大使馆：一鲸落万物生 中东大和解？

这并非突然之举。从2021年4月起，沙特与伊朗在伊拉克的斡旋下恢复了接触，至今已举行五轮对话，涉及外交、情报、军事等多个部门。沙特伊朗两国外长还共同出席了2021年8月由伊拉克主办的“地区合作与伙伴峰会”，就调和地区热点、化解双方矛盾等充分沟通。2021年12月13日，沙特和伊朗的专家在约旦共同参加了安全对话。

自2019年下半年开始，伊朗向沙特、阿联酋等国发出“和平倡议”，提出“海湾自由航行设想”，呼吁搭建海湾安全架构，实现区域和平稳定和航道畅通。伊朗新总统莱希（Ebrahim Raisi）竞选期间就明确表示希望改善与包括沙特在内的各邻国的关系。莱希胜选后，一些阿拉伯国家纷纷向他表示了祝贺，科威特、卡塔尔、阿联酋等海湾国家也对莱希发去贺电，表示希望加强与伊朗的关系。莱希2021年8月5日在议会宣誓就职时再次重申他所领导的伊朗新政府的外交政策重点是改善与地区国家的关系，“我向地区内所有国家，尤其是邻国伸出‘友谊和兄弟之手’”。

目前沙特和伊朗关系仅差一步就宣布全面正常化，除此之外，阿联酋国家安全顾问阿勒纳希安2021年12月6日罕见访问伊朗，与伊朗总统莱希会面。这是两国2016年降低外交关系级别以来，阿联酋高级官员首次到访伊朗。阿勒纳希安称，此次访问有望成为两国关系的“转折点”。

海合会有6个成员国，分别是沙特、巴林、阿曼、科威特、阿联酋和卡塔尔。2021年12月14日，第42届海湾阿拉伯国家合作委员会（海合会）首脑会议在沙特首都利雅得举行。沙特方面表示，希望找到解决伊朗核问题的有效方式，沙特希望与伊朗实现关系正常化。有了沙特的首肯示范，阿联酋的立刻追随，海合会相关国家和伊朗的关系全面解冻已经不再遥远。

而伊朗和逊尼派穆斯林关系缓和的同时，阿拉伯国家和以色列的关系也在大踏步前进。2020年8月，阿联酋将成为第一个与以色列建交的海湾阿拉伯国家。2020年9月巴林和以色列签署和平协议现关系正常化。2020年10月苏丹以色列发表联合声明说关系正常化。2020年12月，摩洛哥与以色列同意建立全面外交关系。这是自埃及1979年与以色列和谈，1994年约旦同以色列建立外交关系后，阿拉伯国家和以色列关系出现的最大范围突破。

2021年9月以色列总理10年来首次访问埃及，进一步稳定了埃及政局变化后的埃以关系。以色列总理2021年12月12日首次正式访问阿联酋。当前，沙特、阿曼、卡塔尔、突尼斯、毛里塔尼亚、吉布提等阿拉伯国家正同以色列展开不同渠道的接触，并等待时机谋求与以色列实现建交。2020年阿曼公开表达对阿联酋、巴林、苏丹和摩洛哥四个阿拉伯国家同以色列建交欢迎。有观点认为，未来阿以关系大面积突破将会是大势所趋。

整个中东地区除了沙特领衔的逊尼派穆斯林、伊朗领衔的什叶派穆斯林以及以色列，还有一个重要的国家，那就是土耳其。

土耳其在逊尼派穆斯林中也具有重要影响力，埃尔多安（Tayyip Erdogan）上台后，土耳其意图超越沙特、埃及，谋求在逊尼派伊斯兰世界的领导地位。埃及颜色革命后，土耳其同逊尼派国家的关系每况愈下。2013年埃及军方罢黜穆尔西，将穆斯林兄弟会定性为恐怖组织，土耳其总统埃尔多安将埃及现总统塞西（Abdel Fattah al Sisi）称作“非法暴君”。2017年，沙特与卡塔尔断交，而土耳其则支持卡塔尔，甚至在卡塔尔建设军事基地，引起沙特强烈不满。沙特王储穆罕默德·本·萨勒曼（Mohammed bin Salman）将土耳其、伊朗和穆兄会并称“邪恶三角”。2018年，沙特籍记者卡舒吉在沙特驻土耳其伊斯坦布尔领事馆遇害事件引爆两国纠纷。2020年9月，埃及、塞浦路斯、希腊、以色列、意大利和约旦六国能源部长正式成立东地中海天然气论坛，旨在加强成员国之间的油气合作，加快油气资源开发。同样作为东地中海大国的土耳其被排除在外。

原本土耳其和沙特等国一样参加了美国的打击伊斯兰国联军，2015年土耳其一度击落俄罗斯战机。但是2016年7月政变事件后，美国在引渡居伦（Fethullah Gülen）上态度暧昧不清，使得埃尔多安大为光火，俄罗斯及时为埃尔多安提供情况助其平息政变迅速令两国关系走近。近年来土耳其和俄罗斯、伊朗主导了在叙利亚反恐战争，和沙特等跟随美国在叙利亚败北不同，土耳其作为胜利一方站稳脚跟。

但是现如今，土耳其和伊朗一样也在积极寻求改善同逊尼派穆斯林的关系。土耳其总统埃尔多安在2020年和2021年数度发表讲话，强调土耳其和沙特、埃及等都是“兄弟”，愿与两国“消除误解”、“重振合作”。土耳其还积极评价2021年初的海合会欧拉峰会，表示乐见海合会内部重归团结，希望能在卡塔尔重回海合会大家庭后发挥土耳其与海合会国家间的沟通桥梁作用。2021年12月7日，埃尔多安访问卡塔尔，与卡塔尔埃米尔举行会谈。双方签署了15项协议，承诺促进经济联系和财政合作。

除了以上三个重要方向的局面缓和，大和解的趋势也在阿拉伯国家内部上演。2021年初，海合会欧拉峰会邀请卡塔尔埃米尔参会，其间沙特、埃及、阿联酋、巴林宣布同卡塔尔恢复全面外交关系，海合会“断交危机”初步化解。

纵观整个地区局势，对话、重启、关系正常化正在全面上演。这样局面相当不同寻常。

在观察人士看来，奥巴马（Barack Obama）时期美国开启了全球战略平衡的步伐——从中东抽离、重返亚太。特朗普（Donald Trump）政府实际上继续推行了这种全球战略再平衡部署，并将重返亚太适时调整为了更符合美国利益的印太战略，过去四年，中美矛盾的公开化坚定了美国加速从中东战略抽身的决心。拜登（Joe Biden）上台后进一步确认中国是美国最大挑战的同时，亦全面加速部署印太。种种迹象表明持续调整全球战略，进一步摆脱中东泥潭，是拜登政府的重要外交任务。伊核协议是美国铺垫战略重心从中东地区转移到亚太地区的关键举措。拜登任命的国安顾问沙利文（Jake Sullivan）明确宣布，重启伊核协议是拜登政府的“早期重要优先项”。2021年12月各方启动第八轮美伊恢复履约谈判有积极进展。

在这样的背景下，中东地区以往在美国强力干预下的对抗局面发生了微妙变化。各国不得不为后美国时代谋划。美国助力减少的情况下，地区大国们还继续对抗的话就得不偿失。代理人战争中，当幕后主人抽身离开，代理人们很大程度上不愿意继续独自上阵。缓和关系，营造一个彼此都相对安全的地区环境是大家都需要的。

正所谓一鲸落万物生，美国霸权衰落之际各方都有了踹息的机遇。美国和伊朗的和解不会一帆风顺，沙特以色列等美国盟友在找到到新的安全保障之前必会紧紧捆绑美国，甚至阻碍伊核协议的落实。短期看美国依然深陷中东泥潭，但长远看新的格局正在形成。

大国战争的阴霾逐步减少，中东已经迎来一个非常重要的发展机遇期。沙特推出“愿景2030”，阿联酋提出“百年计划2071”，埃及推进“埃及制造2030”，伊朗出台了“20年发展愿景规划”。战乱年后，人心思定，叙利亚、伊拉克、阿富汗、利比亚的重建提上日程，但愿这片被鲜血浸染的焦土能够在发展的这个共同目标下找到彼此共生之道，迎来新生。希望以技术创新型产业立国且据地利之便的以色列能够和阿拉伯国家在发展的这个共同目标下找到彼此共生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