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科技反垄断立法为何卡壳？（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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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部法案是民意代表与个人愿景的混合产物，不排除政治作秀等成分，因此需在正当程序保障之下进行充分的公共对抗、辩论、游说。

美国、中国、欧盟作为全球三大反垄断司法辖区近年来都在试图驯服科技巨头，但进展不一。

中国最快，继阿里、美团“二选一”等案件落地之后，《反垄断法（修正草案）》将于8月1日正式生效，新增“经营者不得利用数据和算法、技术……从事本法禁止的垄断行为”等专项条款，配套执法细则正在公开征求意见。

欧盟次之，《数字市场法案》有望于10月生效，拟对美国主要科技巨头科以“守门人（gatekeeper）”义务，其中差别待遇、搭售等原据反垄断法合理原则（reason of rule）予以分析的行为，被推定为本身违法（illegal per se），预计会大幅降低执法成本。

1890年，美国制定了人类历史上第一部反垄断法，即《谢尔曼法》（Sherman Antitrust Act），此后也一直在全球范围内引领反垄断的理论与实践，这次却难产了。

2021年3月以来，以民主党议员领衔的立法者陆续提出了至少8部针对Google、Amazon、Facebook（meta）、Apple（简称“GAFA”）的反垄断法案，大多在当年6月通过了众议院或参议院下属司法委员会的内部表决，但迄今无一进入参众两院的正式审议阶段，遑论两院达成一致并提交总统签署生效了。

2022年11月，参众两院将举行中期选举，改选众议院的全部435个席位以及参议院的三分之一席位。民主党届时未必能维持在两院的席位优势，8部法案前途愈发迷茫。立法者也不再奢望百分百中，而是试图保住其中一个重要法案。

CNBC自消息人士处获悉，5月18日，参议院多数党领袖查克•舒默（Chuck Schumer）告诉《美国创新和在线选择法案》的两位发起议员，他完全支持该法案，并致力于在夏初将其提交给参议院表决。

《美国创新和在线选择法案》的关键条款显示，一旦“GAFA”这等主导平台（covered platform）缺乏正当理由，从事了自我优待、排挤对手等违法行为，而该等违法行为是由于主导平台同时经营多条业务线的“利益冲突”引起的，法院应准许剥离引起该冲突的一个或多个业务线。

这在反垄断执法中叫做结构性救济，俗称“分拆”。对于依靠规模经济和范围经济获得边际竞争优势的科技巨头来说，杀伤力不啻于断其肢体。

仅有查克•舒默的支持是不够的。在《美国创新和在线选择法案》初出茅庐之际，众议院多数党领袖民主党议员斯坦尼•霍耶（Steny Hoyer）就公开表示反对，他认为国会鼓励科技行业竞争的立法应该是“建设性的，而不是破坏性的”。

查克•舒默与坦尼•霍耶作为民主党同僚，又是两院的多数党党鞭，主要职能就是在重大议题上控制议程，收集议员投票。只有解决了他们之间的分歧，《美国创新和在线选择法案》才能进入众议院的审议程序，只有拿到290张以上的众议院赞成票、60张以上的参议院赞成票，该法案才能在不同审议规则之下均获通过。

公开信息显示，民主党在参议院占据48个席位，共和党持有50个席位，民主党在众议院占据222个席位，共和党持有209个席位。这意味着，假设民主党内部就《美国创新和在线选择法案》达成高度一致，他们还是要获得不少共和党议员的赞成票。

然而，美国两党在近年来的重大议题中以撕裂为主，仅在少数议题上达成过一致，例如《外国公司问责法案》（HFCAA）在瑞幸会计造假丑闻爆款后快速获得两党共识，150多家中概股因此面临退市风险。

《美国创新和在线选择法案》不同，它的目标是分拆“GAFA”，惩罚美国经济体系的“皇冠明珠”。这些巨头不仅象征着美国科技产业的全球竞争力，还合计拥有超过5万亿美元（6月30日数据）的市值。

正如谷歌CEO桑德尔•皮查伊（Sundar Pichai）在谷歌2022Q1分析师会议上的恳谈，“在某些情况下，这些反垄断法案仅仅是通过损害美国公司从而损害美国的竞争力……我们相信国会不是有意如此，希望他们会花时间考虑这个问题。”

立法过程中的政治博弈进一步放大了这种分歧。

“GAFA”一直在积极游说，美国商会（US Chamber of Commerce）等民间组织也在持续发声，例如：“（法案）将推翻美国一个世纪以来的反垄断法，给美国带来危险的后果……将损害美国的经济和安全利益，并强化外国竞争对手，但对美国消费者和工人没有任何明显的好处。”

以上美国科技反垄断立法实践表明，一部法案是民意代表与个人愿景的混合产物，不排除政治作秀等成分，因此需在正当程序保障之下进行充分的公共对抗、辩论、游说，美国商会这种组织公开接受科技巨头捐款并为它们站台，都属于公众对抗的组成部分。

一个法案最终生效，理想前提当然是达成了一个公共利益最大化的目标函数，现实结局也可能是在一系列政治交易之后，少数利益集团分到了大块乃至整块蛋糕，原子化的社会公众由于结盟困难，缺乏表达渠道，不得不默默承受了法律执行的社会成本。

旨在分拆“GAFA”的《美国创新和在线选择法案》，不符合上述任何一种情况，它甚至不能通过最为直观的成本收益测试——分拆“GAFA”一定会让这些科技巨头变得更差，但不一定会让美国社会变得更好。

或许是这等法案的立法质量不过关，也或许是民主党本身就缺乏打击科技巨头的决心。众所周知，硅谷是民主党的坚定支持者，例如谷歌曾被曝涉嫌在关键词联想中偏袒特朗普的对手希拉里，而在拜登与特朗普PK时，“GAFA”等科技公司员工给予民主党的捐款从850万美元增长至1400万美元，涨幅近70%。

如今，中期选举在即，两党暗潮汹涌，美国也已游走在了经济衰退边缘，以至于“GAFA”的总市值从最高点下跌了两万多亿美元，相当于跌去了法国一年的GDP产值。

“皇冠明珠”已经蒙灰，民主党真会舍得再将它们打翻在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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