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字特写详述孟晚舟被捕和释放内幕：三次逮捕，两个超级大国之争和一次秘密囚犯交换（组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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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尔街日报通过采访大量当事人和查询文件，还原了孟晚舟事件的全过程。在这场冷战以来最大的囚犯交换行动之一中，中美加各方利益博弈，牵涉的也不仅仅是孟晚舟和两位迈克尔，背后折射出大国之间的斗争加剧和渐行渐远。

中国新闻网, CC BY 3.0 via Wikimedia Commons

2021年9月25日凌晨4时30分，中国天津。

两辆囚车载着两名加拿大人，驶近天津滨海国际机场候机楼，这两名加拿大人被蒙住眼睛，被囚禁了1019天，迷糊不清。

在洒满月光的停机坪上，一架没有标记的美国湾流喷气式飞机正等着接他们回家。在附近，加拿大大使在铺着地毯的休息室踱来踱去。

15个时区之外，一架中国国际航空公司的波音777客机已经在温哥华国际机场待命。加拿大皇家骑警的武装警察在候机楼值班。一位穿着莫罗·伯拉尼克(Manolo Blahnik)高跟鞋的中国高管从他们身边大步走过，她拎着一个包，包里装着与中国国旗颜色相同的鲜红色的卡罗琳娜·埃莱拉(Carolina Herrera)连衣裙，后面跟着一群律师、助手和外交官，他们称她为孟女士。

她也在回家的路上。

经过长达三年的绝密谈判，近期外交史上最重大的囚犯交换之一正在进行中。

在天津机场，一名中国官员在电话中确认这名女子通过了温哥华航站楼，然后他放行了两名加拿大囚犯。加拿大大使在一个黄色信封里摸索出他们的护照，把他们领到一个移民检查站。

一名中国警卫在护照上盖了章，把他们带到跑道上。

孟晚舟于2018年在加拿大被捕时，是中国华为技术有限公司的首席财务官，公司是由她的父亲创建的电信巨头，有望赢得在世界上大多数最大经济体建设5G网络的竞赛。加拿大当局代表美国在不列颠哥伦比亚省的温哥华拘留了孟，美国对她提出了银行欺诈指控。

这位50岁的知名女商人被拘留，美国试图将她引渡到纽约受审，这使她在中国成为民族英雄，也象征着美国对其最接近的对手日益增长的敌意。

几天后，这两名加拿大人被逮捕，作为对孟被捕的报复。

50岁的康明凯(Michael Kovrig)当时正在从加拿大外交部离开休假，为香港的国际危机组织(International Crisis Group)工作。46岁的迈克尔·斯帕弗(Michael Spavor)经营着一家企业，帮助学生、运动员和学者访问朝鲜。

在被监禁和受到严厉对待期间，这两个人在新闻报道中和西方领导人那里被同情地称为“两位迈克尔”。两人都否认有任何不当行为。

这两起逮捕事件。标志着美国和中国之间日益激烈的权力竞争的一个转折点，推动了将相互警惕转变为全面的敌意。与上世纪美苏冷战不同的是，这次囚犯冲突反映了中美两国争夺国际数据流动控制权的斗争，并最终争夺全球商业的主导地位。

释放囚犯的谈判使中国与美国加拿大的关系紧张。每个国家都要应对自身的安全问题和国内政治压力。美国向中国领导人施压，要求释放这两名加拿大人，并将他们的被捕作为中国无视基于规则的国际秩序的证据。习近平则将孟晚舟的被拘留，视为美国遏制其国家发展的又一次卑鄙企图。

习就她的案子写了100多张条子，还和两任美国总统讨论过两位迈克尔的问题。习拒绝释放他们，直到孟晚舟被释放。

加拿大被夹在了中间。

加拿大大使鲍达民(Dominic Barton)，在大使馆一间安全室的白板前花了数百个小时，列出了让他的同胞获释的建议，并在狱中探望他们。他用连珠炮式的英语传递密码信息，他知道偷听的警卫很难理解。

直到最后一刻，加拿大还担心消息泄露，或美国参议员的一句胡言乱语会破坏这次交换。

本文基于对美国、加拿大和中国现任和前任官员、律师和检察官、华为前高管、熟悉孟法律团队及其工作人员的人士，以及这三个国家的现任和前任外交官的采访。它的资料来源包括法院文件、房地产和公司记录、机密外交电报、未公开的照片和参与谈判的政府官员的笔记。

中国驻纽约总领事馆的发言人拒绝回答问题。中国外交部发言人说，康明凯和斯帕弗是根据中国法律被拘留和审判的，他们的案件与孟被捕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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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2018年12月1日降落温哥华时，孟晚舟计划只待几个小时，那是她四个安家的城市之一。

这位华为首席财务官检查了7个手提箱，里面装满了准备在墨西哥等四个国家开会的演示材料。其新上任的总统奥夫拉多尔对华为在这个国家建设5G网络持开放态度，对美国的安全担忧置之不理。

孟还将在布宜诺斯艾利斯停留，她将在那里与父亲、华为亿万富翁创始人任正非见面。任正非曾宣布，他的三个孩子中没有一个有足够的远见来接替他的职位。孟晚舟代表她父亲的商业帝国在世界各地奔波，似乎决心要证明他是错的。

大约在孟晚舟走进香港国际机场的时候，有关她行程的消息通过一条安全线路传到了20国集团布宜诺斯艾利斯峰会举办地杜豪宫酒店(Palacio Duhau hotel)。一名白宫律师在一间套房的隔音帐篷里接听了电话。后来，律师叫醒了约翰·博尔顿，孟晚舟正在路上。

时任特朗普政府国家安全顾问的博尔顿知道，孟晚舟的被捕可能会扰乱当晚峰会的重要活动，特朗普和习近平的晚宴。然而，长期持对华鹰派立场的博尔顿认为，冒险是值得的。

特朗普还不知道这个计划。白宫工作人员后来还对此讨论了一番，即博尔顿是否告诉了特朗普，还是特朗普没有知道全部实情。

孟晚舟在飞往温哥华的飞机上时，联邦调查局(FBI)的特工透露了她出行服装的细节：一件黑色的Abercrombie & Fitch卫衣，深色运动裤，头发刚刚过肩。

联邦检察官以银行欺诈罪对孟和华为提起了一份密封起诉书，称她帮助隐瞒了华为在伊朗的商业往来。2013年，孟在香港一家餐厅的后屋向汇丰控股的一位高管展示了一份PPT，证明了这一点。她在演讲中称，华为没有违反美国对伊朗的制裁。

指控的范围很小，但将服务于一个更广泛的国家安全目标——帮助美国说服盟友华为不值得信任。

在温哥华机场的一间简报室里，六名加拿大警察和边境警卫研究着孟晚舟的照片。一名加拿大警察在一个线圈笔记本上潦草地写道：“没收孟身上的所有电子设备以保存证据，因为FBI会提出要求。”

孟晚舟的引渡请求来自华盛顿，文件有密码保护，加拿大当局花了一天多的时间才解锁。这一延迟意味着，也在布宜诺斯艾利斯参加G20峰会的加拿大总理特鲁多，在加拿大警方在温哥华机场65号门空桥上就位前后，才被告知这一请求。

上午11点18分，国泰航空838航班在候机楼门口停了下来。

两名边境警卫护送孟晚舟到一个柜台，另一名警卫在那里仔细检查她的行李。官员们提出了一些问题，其中包括：华为曾经在伊朗销售过产品吗？他们没收了她的电子设备，并要求她输入密码。

按照美国的要求，他们一个接一个地把她的设备放进安检袋：一部红色外壳的华为手机、一个黑粉详见的256GB U盘、一部粉色边框的MacBook和一部贴有小熊维尼贴纸的iPad。

小熊维尼图有时会在社交媒体上用来嘲笑中国领导人。

一名警官告诉孟晚舟：“你犯了欺诈罪，我们正在逮捕你，然后你将被送到美国。”

她说：“我？你是说我在美国犯了欺诈罪?”

另一名警察回答：“我不知道细节，他们指控你代表公司欺诈，呃，是叫华为吧?”

一名警察抱歉地补充说：“我们只是在协助美国。”

在警察局，孟晚舟被采集了指纹，并被允许与华为能在短时间内找到的唯一一位会说中文的律师通电话。这位律师是一位专利律师。当律师冲到警察局时，孟晚舟开始大口喘气，这让警察很担心，他们赶紧把她送到了医院。

The White House from Washington, DC, Public domain, via Wikimedia Commons

特朗普和习近平吃的是阿根廷西冷牛排，配的是2014年的马尔贝克(Malbec，葡萄品种的名字)。这次晚宴的目的是为不断升级的中美贸易战达成停火协议。两人似乎都不知道孟被捕。

坐在特朗普旁边的博尔顿没有提到这一点。

据中国政府官员说，习近平很快就知道了，他觉得这是一种欺骗和侮辱，他刚刚同意购买更多的美国食品和能源。

据知情人士透露，几天后，特朗普在白宫的一次圣诞晚宴上质问了博尔顿。他说：“你们为什么逮捕孟？ 难道你不知道她是中国的伊万卡·特朗普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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习近平12月6日返回北京时，中国外交部官员向他通报了孟被捕的情况。孟晚舟在《福布斯》杂志的中国最具影响力女商人排行榜上排名第八，她被拘留，处于严重的精神压力之下。

中国公安部有一份加拿大人的名单，建议他挑选两个。加拿大大使被召见进北京的一个外交部办公室，并被警告中国将采取报复行动。

康明凯（左）和斯帕弗。Librero2109, CC BY 4.0 , via Wikimedia Commons

两天后，加拿大大使馆接到了一个电话，是一名男子在试图登上下午2点从中国东北某城市飞往韩国的航班时被拦下的。

迈克尔·斯帕弗说：“我被盘问了。”

那天晚上，大使馆又接到了一通电话，是关于康明凯的。他正在北京路上走着，就被塞进了一辆汽车。

几个小时过去了，大使馆官员一直在等待这两名男子的消息，希望中国当局能释放他们。接着，办公室传真机的嗡嗡声传来，表示出了问题。传真是中国外交部的首选渠道。机器连续发出电文，宣布两名涉嫌威胁国家安全的加拿大公民被拘留。

加拿大大使在北京会见了中国官员。他们要求释放孟晚舟。对方一个人说：“解铃还须系铃人。”

一个月后，在魁北克省一个被大雪笼罩的内阁务虚会上，特鲁多巩固了他的政府立场，逮捕无辜的加拿大公民不会迫使加拿大释放孟晚舟。

他对内阁成员说：“加拿大不能被欺负。”

特鲁多是一位自由党领导人，在公开场合有时显得孩子气，但他有更强硬的一面。就在他上任之前，伊斯兰国武装分子绑架了两名加拿大老人。特鲁多后来拒绝支付赎金，两人被斩首。

特鲁多在内阁会议上说，这是他作为总理最糟糕的时刻，也是正确的决定。

当时任加拿大驻华大使麦家廉（John McCallum）在公开讲话中说，孟有充分的理由反对引渡时，特鲁多解雇了他。

为了让孟晚舟获释，华为召集了一个由十多名律师组成的团队，其中包括一些收费最高的企业律师。他们都认为，她被不公平地困在中美之间的竞争中。

华为招聘的一名律师是庭审律师里德·温加滕，他的客户包括高盛集团的劳埃德·布兰克费恩和被判有罪的性犯罪者杰弗里·爱泼斯坦。在2019年初与司法部官员的一次会议上携带了一份报告，其中详细说明了辩护团队认为孟晚舟能轻松打赢官司的原因。

据孟的律师说，将一份长达六年前的PPT演示文稿升级为银行欺诈指控，是司法部会后悔的越权行为。一些人怀疑检察官是否愿意上庭。

相反，他们发现迅速解决问题的希望不大。此案的联邦检察官很有信心。如果孟晚舟想认罪，他们愿意谈。否则，他们会在法庭上看到她。

白宫在这个案子上投入了大量精力。华为是争夺5G控制权的另一方，此无线网络计划将数据传输到全球数十亿个设备。这是一场美国不想输的战斗。

华为提供的5G设备包括天线、基站和路由器，比其西方竞争对手更快、更便宜。与有着百年历史的电信竞争对手诺基亚和爱立信相比，华为算是一个相对较新的公司，但它已经成为了全球领导者。

美国国家安全官员确信，华为正在组装中国可以用来进行全球监控的架构，这一危险被其他国家认为可以控制。

2009年，美国网络间谍侵入了华为的网络。联邦调查局的分析人士担心，中国可能会利用这些网络进行间谍活动，于是向他们的上司发出了警告。美国国防部官员敦促美国电信公司避开华为。

2012年美国国会的一项调查得出的结论是，中国可能利用华为的设备从事间谍活动，但没有找到明确的证据。

到特朗普政府上台时，华为已经建立了对竞争对手似乎不可逾越的领先优势。情报官员中流传的一份分析报告警告称，华为将控制全球80%的5G设备市场。国家安全官员担心，这将使中国获得一种监视工具，有可能收集各种机密，从核电站的蓝图到北大西洋公约组织的军事计划。

华为官网截图

国防官员和外交官与美国最亲密的外国伙伴接触，推动对华为的禁令。华为则派出了自己的游说者、律师和公关公司，声称自己从未进行过间谍活动，将来也不会进行。

华为向特朗普政府提出挑战，要求披露其声称拥有的证据，美国称这些材料是机密，以保护其来源和调查方法。

相反，白宫提供了一些微弱的证据。2017年，中国出台了一项情报法，规定“任何组织和公民都应当支持、协助和配合国家情报工作。”

特朗普政府认为，法律规定华为有从事间谍活动的义务。华为反驳说，这只适用于中国。

美国外交官将这项法律的打印件带到世界各地的盟国，并将其大声朗读给那些认为自己被夹在超级大国不和之间的官员。英国、韩国、德国、意大利、墨西哥和加拿大在禁止华为的压力下妥协了。一些人对这场不断升级的运动感到困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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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为表示，这是一个中国的成功故事，其创始人的动机不是与美国竞争，而是对美国的钦佩。

任正非是前陆军工程师，1987年从深圳一个公寓开始销售通信开关起家，这是香港附近一个被其光环笼罩下的小城市。在他的叙述中，1993年的灰狗巴士穿越美国之旅激发了他的远大抱负。

他回忆起他在达拉斯，参观了6万英亩的德州仪器公司总部。那里的员工加班带他参观了一整天的研究设施，向他展示了新型高速设备的技术细节。

在当时世界领先的芯片制造商之一、位于加州的国家半导体公司，他观看了一场光学设备和3G网络交换技术的展览。

任正非雇佣了一辆出租车，在硅谷IBM的研究机构兜圈，来计算它多大。他在一篇博客文章中回忆道，他觉得“美国将永远繁荣”。

25年后，他的公司在人工智能研究领域处于领先地位，其智能手机品牌的销量超过了苹果公司。华为在深圳郊外开设了一个占地4平方英里的园区，瑞士风格的有轨电车驶过欧洲城堡，巴黎和意大利维罗纳地标建筑的翻版楼，那里是华为的办公室和研究实验室。

任正非。图源：华为官网

随着华为的发展，它被前员工、竞争对手和美国官员的指控所跟踪，这些人称其发展依赖于欺骗。华为否认了这些指控，并表示致力于遵守全球市场的法律。华为与思科系统公司和昆特尔科技有限公司等竞争对手，就指控其窃取商业机密的诉讼达成和解。

搜查令的文件和问询记录堆积在纽约司法部的办公室里。一些公司担心，如果把华为告上法庭，中国会进行报复，这助长了司法部的一种观点，即华为的竞争优势是不受惩罚。

一家银行最终向调查人员提供了政府第一起案件的证据，案件起源于纽约布鲁克林的办公室。

2013年，汇丰曾要求华为解释一篇新闻报道，报道称华为秘密拥有并经营一家在伊朗销售其产品的公司。之后，孟在香港餐厅对汇丰银行的高管说，华为遵守了美国的制裁。

会面几个月后，在纽约肯尼迪国际机场过境时，边境特工搜查了孟晚舟的电子设备，发现了她关于伊朗的谈话要点的文本文件。文件被删除了，但还保留在硬盘上。

当汇丰银行因为自身的法律失误，而不得不向联邦检察官提供一份有关其与华为业务的档案时，这份文件变得很有用，其中包括孟晚舟所说的有关其公司在伊朗交易的内容。

联邦调查人员指定了一个代号，以使调查保密。汇丰和其他与司法部合作的银行担心它们在华高管的安全，以及在华业务关系。

2017年4月，检察官向华为发出传票，要求回答其是否在受制裁国家开展业务的问题，公司高管随后停止了前往美国的旅行。

2018年8月，检察官准备了一份针对华为和孟晚舟的起诉书。他们把它封存起来，直到她到达一个他们能够得着的国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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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晚舟在温哥华的监狱是一栋价值420万美元的房子，面朝北岸山脉。这是她在温哥华两个家中较小的一个。

美国官员曾希望加拿大将孟关押在监狱里，直到她被引渡。检察官在2018年12月的保释听证会上称，这位亿万富翁的女儿至少有7本护照，有潜逃风险。

相反，一名法官批准了她的保释，保释金为1000万加元（约合750万美元），并下令对她从晚上11点到早上6点实行宵禁。除此之外，她可以自由走动。她脚踝上的GPS监视器将她的行踪与当局联网。

孟晚舟走出豪宅。图源：路透视频截图

后来，出于安全考虑，她获得了法院的许可，搬到了一栋价值1230万美元、有七间卧室的别墅，与美国总领事的家相距两户。任正非派了一队华为员工协助公关和为他女儿辩护。

华为巴西办事处的一名副总裁和一名驻中国的法务总监最先抵达。他们住在附近的一栋别墅里。华为总部的一名公关经理紧随其后，开始在法院台阶上举行临时新闻发布会，激怒了孟和她的法律顾问。他们担心他的公开声明可能使情况更糟，但任正非否决了他们的反对意见。

到了4月，华为更资深的团队就位，包括任正非的翻译和私人助理，后者担任联络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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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为前欧洲销售主管，负责指导孟晚舟每天的尊巴舞课程和瑜伽训练。私人厨师准备了注重健康的饭菜。花商为餐桌摆好花束。任正非试图鼓励他的女儿在等待释放期间读博士。

这批助手被称为“塞布丽娜团队”(Sabrina’s Team)，这是孟晚舟使用的一个英文名字。

当孟走出房间时，一组由法院指定的、在院子里搭帐篷驻扎的保镖会跟着她。时装精品店安排她进行私人购物。她和朋友们在皇朝海鲜酒家用餐，这座城市的中国精英们在那里吃着点心，欣赏着城市风景。

华为在加拿大电信市场建立了站点，包括一个5G研究中心。孟被捕后不久，华为加大了在温哥华的广告力度，在公交车站、广告牌和购物中心张贴横幅，上面写着华为的最新口号——华为：更高智能（Huawei: a higher intelligence）。其中很多广告是中文。

2019年3月6日，在她被捕三个月后，保镖和电视摄像机跟随孟晚舟进入法庭参加引渡听证会。

在法院的台阶上，反对中国在香港镇压的抗议者点燃了一面中国国旗。一些人举着写满大写字母的标语牌：“引渡孟！”

法庭听证会只持续了几分钟，标志着一场旷日持久的法律斗争的开始。

孟晚舟每次上法庭，她都会经过一名手持康明凯和斯帕弗照片的中国护士，这名护士是维吾尔族人，她抗议对两位迈克尔的拘留。

在位于朝鲜边境的东北部城市丹东，迈克尔·斯帕弗和其他20多名囚犯一起住在315号牢房。晚上，他们像沙丁鱼一样并排睡。大热天里，屋里满是人闷热难耐，天黑之后就冷了。

饭菜很少且一成不变：卷心菜、鸡蛋和米饭。

斯帕弗是卡尔加里人，21岁时去韩国教英语。他开始着迷于朝鲜这个独裁国家，并开始安排旅游。2013年和2014年，他为芝加哥公牛队前篮球明星丹尼斯·罗德曼计划了三次旅行，罗德曼对这个神秘的国家及其领导人金正恩也有自己的兴趣。

斯帕弗以纯正的朝鲜口音，给参加韩国派对的客人留下了深刻印象。

两位迈克尔曾在北京的一次晚宴上见过面。两个同在异乡的加拿大人聊起了中国、朝鲜以及两国关系。

康明凯在上世纪90年代中期大学毕业后前往布达佩斯，加入了涌入一度封闭的中欧国家的西方人的行列。在回国加入加拿大外交部门之前，他曾做过记者，在一个朋克乐队里唱歌。

康明凯在北京第一看守所的牢房里没有窗户，日光灯24小时闪烁。他被关了将近六个月，呼吸不到一丝新鲜空气。

为了打破单调，他设计了每天的锻炼方式，包括俯卧撑、6分钟平板支撑和在狭小的空间里走7000步。

康明凯被监禁的头几个月里，监狱当局进行了长达10个小时的审讯。他们一次又一次地质疑他在加拿大驻北京大使馆的工作。

2019年6月，在被关了150多天之后，康明凯获准往家里寄了一批信。大使馆扫描了这迭手写的便条，用电子邮件发给了他在多伦多的妻子。

44岁的国际安全分析师维娜·纳季布拉(Vina Nadjibulla)， 2001年在哥伦比亚大学学习国际关系时认识了康明凯。她在战时的喀布尔长大，父亲是苏联犹太人，父亲是阿富汗穆斯林。她发现在联合国预防冲突是自己的使命。康明凯在联合国大会大厅向她求婚。

他进入了加拿大的外交部门，而她则致力于战后塞拉利昂的重建工作。康明凯被捕时，这对夫妇已经分居。但双方都承诺，如果他们在国外工作期间被绑架，他们会帮助对方。

纳季布拉。图源：UBC官网

纳季布拉暂时搁置了自己的生活，在多伦多、华盛顿和渥太华之间飞来飞去，向能帮助康明凯获释的官员请愿。今年6月，特鲁多邀请纳季布拉到他的办公室，她朗读了丈夫的信件。

一封信中写道：“如果说这地狱中还有一丝微弱的一线希望，那就是。创伤在我的脑海中雕刻出心理痛苦的洞穴。我发现自己用对你和对生活的爱，填满了这些深渊，这种爱是巨大的，深刻的，比我经历过的任何事情都更深刻，更令人欣慰。”

康明凯写道：“来吧，用意念与我同坐同行，让我感到不那么孤独。让我分享我对你的爱，我们会一起度过难关的。”

大约一周后，特鲁多抵达日本大阪参加20国集团峰会。他开始游说唯一一个可以释放他的两个同胞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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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与西方领导人会面时，习近平很少开玩笑，也很少笑，通常以一段与他的公开声明几乎相同的谈话要点的独白开始。他如此坚持照本宣章，以至于他的翻译只是从事先准备好的英语文本中大声朗读。

讲完后，习近平会问：“你不同意吗?”

分析闭门会谈记录的白宫官员，常常难以理解习近平除了事先准备好的声明之外，是否还说了什么实质性的话。

在他们的谈话中，特朗普会尝试六七种方式直截了当地提出一个具体的问题，而习近平则会重复同样模糊的回答。

其他国家的领导人闲聊，都互相称呼对方的名字——唐纳德、安吉拉、弗拉基米尔。即使在私下，习近平也坚持使用“总统先生”或“总理女士”等敬语。

整个2019年上半年，特鲁多都没能见到习近平。他在中国的外交官都被拒之门外，中方对特鲁多的答复令人沮丧：中国国家元首习近平与加拿大政府首脑特鲁多交谈将违反规范，因为加拿大的国家元首是女王伊丽莎白二世。

北京方面通过贸易限制来表达自己的立场。中国在其港口封锁了加拿大菜籽油的运输。5月，加拿大两家顶级屠宰场被禁止向中国出口猪肉。在20国集团峰会前三天，中国禁止所有加拿大肉类进入中国。

特朗普将在大阪峰会上会见习，特鲁多请特朗普为康明凯和斯帕弗求情。

会面时，特朗普递给习一张纸，上面列出了被中国关押的美国人的名字。这些以中英文写下的名字中，还包括迈克尔·斯帕弗和康明凯。

特朗普讨好地说：“如果中国能帮助这些人回家，那将是一个伟大之举。”

习扫了一眼人名，尖锐地指出，两位领导人最后一次会面是孟晚舟被捕的那天。

特鲁多得到和习说话的机会则纯属偶然。智利是20国集团会议的客人，但其代表没有出席预定的会议。这样一来，加拿大的座位按字母顺序排在中国和巴西之间，习近平坐在特鲁多的右边。

加拿大总理递给他一张手写的中文字条，上面说，“我们必须沟通。”

特鲁多建议他们挑选两名亲信开始私聊。

两人走到会场的一侧，通过翻译互相寒暄并握着手。

图源：环球新闻渥太华分部主任 @Mercedes Stephenson  推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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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咨询公司麦肯锡前全球管理合伙人鲍达民带着一个薄薄的文件夹，进入了北京大门紧闭的钓鱼台国宾馆。他参加的是非正式的秘密会议。他告诉秘书他在休假。

这位60岁的加拿大人是在中国经济奇迹的浪潮中发迹的，在中国生活和工作了十多年，与中国企业家、高管和党的领导人建立了联系。他写了两本关于中国的书，并在北京清华大学任教。

鲍达民之前没做过外交官。不过，特鲁多相信他能打破外交僵局，把两位迈克尔带回家。

一位顾问曾告诉特鲁多，鲍达民与中国官员的首次会晤有40%的可能性进展顺利，第二次会晤有40%的可能性进展顺利，失败的可能性只有20%。

当这位银发高管和他的顾问进入会议室时，他对两名外交部官员微笑。一位上了年纪的共产党官员开始念起一迭文件，他戏剧性地停顿了一下，好让翻译赶上来。

“你们逮捕了孟女士。”

“你们是美国的走狗。”

鲍达民打断了他的话，那位被他指着的部长抬起头，又翻到第一页。然后他又从头读了一遍。在长达三个小时的时间里，这名官员一直按照一份带有谩骂意味的稿子念，每次鲍达民提出抗议时，他都把稿子翻到最前面。

鲍达民叫停了，向走廊走去。

“我认为我们处于那（失败的）5%，”上述顾问说，他承认结果比预期的要糟糕。

鲍达民在最后一个小时的威吓中一言不发。这位中国官员重点提到了加拿大1999年《引渡法案》第23(3)条，法案赋予加拿大司法部长取消引渡的权力。

这位官员说：“你连你们自己的法律都不知道！”

会议结束时，鲍达民问中国外交部是否会参加在渥太华举行的第二次会议。这位官员说不会。但欢迎加拿大人回到北京。

这是鲍达民带给总理的唯一好消息。

特鲁多在电话中说：“好的，嗯，这也算个好消息吧。”

鲍达民。图源：麦肯锡官网

几周后，鲍达民被任命为加拿大驻华大使。他的第一个考验是在北京人民大会堂会见习近平。在短短一分钟的交流中，大使用结结巴巴的普通话发表了简短的讲话。

鲍达民说：“我的任务是解决这个问题，我想把孟女士和我们的人送回家。”

习说：“我不知道你会说普通话。”

鲍达民说：“我不会……这是我唯一会说的普通话。”

习笑了。他说：“修复一段关系需要两个人的努力。”

中国外交部长王毅随后提出了自己的粗略建议。

“你还有很多事要做呢，”王说着，拍了拍鲍达民的背。“你最好努力锻炼！”

不久之后，鲍达民首次访问了中国的一所监狱。警卫护送着他经过审讯室，手里拿着一把带带子的金属椅子。

警卫告诉斯帕弗，有人来看他。

两人在接待室会面，被告知不要讨论斯帕弗的案子。鲍达民隔着桌子向戴着手铐的犯人靠了过去。他说：“我会说得很快，以便能偷偷夹点有关这个案子的东西进来。以下是我想讨论的四件事。但首先，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斯帕弗因失眠而显得麻木。他说：“这种情况还要持续多久？每天我醒来，都是一样的。”

鲍达民说他不知道。他飞快地谈到了解救斯帕弗的努力，以及斯帕弗在卡尔加里的父亲的健康状况，他的父亲已经病重。

当警卫发现有人提到孟晚舟时，他们打断了鲍达民，鲍达民切换了话题，然后又回到了案子上。

鲍达民还去北京监狱见了康明凯。康明凯脸色铁青，用手势指着他所说的虐待他的看守。他们拿走了他的眼镜，理由是禁止使用金属物品。

“记下他们的警号！”他说，他1.9米的身躯从他那件过小的囚服里伸出来。“把号码写下来!”

康明凯在信中称，这座监狱是水泥沙漠。

他还要求了解他被释放的情况。“这事什么时候能办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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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12月3日，当北约领导人在白金汉宫举行的香槟招待会上相遇时，康明凯和斯帕弗正准备度过他们在狱中的第二个圣诞节。

会议在绿色会客厅(Green Drawing Room)举行，这是一条长长的走廊，铺着深红色的地毯，装饰着丝绸墙纸和镶有金框的英国君主照片。凯特王妃和威廉王子从一群负责保卫西方的北约官员中穿过。

特鲁多与女王进行了私下交谈。总理的首席外交政策顾问大卫·莫里森(David Morrison)与白宫幕僚长米克·马尔瓦尼(Mick Mulvaney)进行了交谈。当天早些时候，特鲁多向特朗普讲述了两位迈克尔所遭受的苦难。美国同意在华盛顿举行会谈，加拿大对此表示欢迎。

白宫已经恢复了与中国方面的囚犯交换谈判。跟随博尔顿的国家安全顾问罗伯特·奥布莱恩(Robert O ‘Brien)最近在曼谷参加了一个亚洲领导人会议。

在会上，他为两名加拿大囚犯准备的书让中国总理李克强感到意外：给康明格的书是劳拉·希伦布兰德(Laura Hillenbrand)描写二战囚犯路易斯·赞佩里尼(Louis Zamperini)的《坚不可摧》(Unbroken)，给斯帕弗的书是C·S·刘易斯(C.S. Lewis)的小说，以及每人一本《圣经》。

这些书里有手写的便条，让两名俘虏放心，全世界都知道他们的苦难。

奥布莱恩在传递这些书的同时，也传递了一个外交信息：华盛顿想要对话。

几天后，中国驻华盛顿使团副团长在白宫旁边的艾森豪威尔行政办公楼，低调会见了美国国家安全委员会工作人员。中国代表说，华盛顿没有权利要求释放加拿大人：“这不关美国的事。”

不过，为了建立信任，北京方面愿意首先考虑另一场交易。美国可以加快驱逐中国银行经理许国俊的进程。中国有关部门因腐败相关指控正在追捕他。

作为回报，美国人希望因在中国传教而被判终身监禁的台湾裔美国牧师林大卫(David Lin)，和因间谍罪服刑10年的纽约长岛华裔美国商人李凯(Kai Li)获释。

圣诞节前几天，一个加拿大代表团在白宫马尔瓦尼的办公室会面，那里的政府官员正忙于特朗普的首次弹劾听证会。

加拿大驻华盛顿副大使克尔斯滕·希尔曼(Kirsten Hillman)、鲍达民和莫里森挤在美国司法部负责国家安全的助理司法部长约翰·德默斯(John Demers)，和副国家安全顾问马克·波廷杰(Matt Pottinger)旁边。波

廷杰说，孟晚舟越早被引渡，两位迈克尔就能越早获释。

加拿大代表团说，孟晚舟的上诉可能会持续数年，几乎肯定会以认罪协议告终。他们说，如果是这样，美国越早同意认罪协议，对康明凯和斯帕弗就越有利。

在2020年春天举行了几次视频电话会议后，德默斯告诉加拿大外交官，司法部正在考虑一项暂缓起诉协议：如果孟晚舟承诺不犯下其他联邦罪行，检察官就不会推进指控。

症结在于，孟晚舟必须承认有不当行为。她的律师说她永远不会同意，因为她没有做错任何事。

鲍达民和他在北京最亲密的助手们，经常在加拿大大使馆楼下的一个房间里工作，这个房间的墙壁涂有金属涂层，以抵御电子监控。它被命名为Salle de Deux Innocents，即“两个无辜者的房间”，这是以加拿大前总理皮埃尔·特鲁多在与一位朋友搭便车穿越毛时代的中国后写的一篇游记命名的。

在会议上，鲍达民和他的助手们翻阅着翻页纸，上面写着一些官员的名字，他们希望这些官员能说服中国，认识到与美国司法部和解孟晚舟案的逻辑。

在她被捕的几个月前，两国曾寻求达成一项自由贸易协定。现在，国家活动的邀请逐渐减少。鲍达民以在中国达成交易的能力而闻名，但他的电话却无人回电，甚至连老朋友打来的电话也没有。

一名官员表示：“我们早知道美国会这么做，但我们与你们（加拿大）有50年的交情啊。”

鲍达民向一位同事透露，这次任务不只是举步维艰。它正跌跌撞撞地走向屈辱。

在2020年的春天，鲍达民希望与任正非的会面会有好运气。他获得了一次在华为公司的深圳总部与任正非会面的机会，在那里他发现任正非对他女儿的前景乐观。

任正非通过他的翻译说，孟晚舟很快就能回家了。她的律师有很多理由对她的引渡提出上诉，他们相信其中一个理由会成立。他说：“我相信加拿大的法律体系，会做出正确的决定。”

孟晚舟、她的法律团队和华为对胜诉充满信心，他们让她收拾好行李，租了第787架下线的波音787飞机，这是一架纪念梦幻客机，将把她从温哥华带回家。

在孟晚舟于2020年5月27日举行法庭听证会的几天前，她的助手为计划在不列颠哥伦比亚省最高法院大楼的台阶上拍摄的一张照片进行了排练。华为的同事和家政人员也加入了孟的行列，在想象中的支持者群面前挥舞着胜利的手势。

CBC视频截图

在上午的听证会上，他们迎面碰上的却是一群嘲笑的人群，他们举着标语：“抵制华为”和“释放加拿大人康明凯，迈克尔·斯帕弗”。

在法庭上，孟的律师告诉法官，美国的引渡请求是错误的。根据加拿大法律，只有在犯罪行为在加拿大和美国都是犯罪的情况下，才能进行引渡。

律师们说，尽管美国检察官指控孟犯有银行欺诈罪，但此案实际上涉及美国对伊朗的制裁，而加拿大没有这样的制裁。

法官驳回了上诉。

康明凯的妻子维娜·纳季布拉正在观看判决并做笔记。她花了几百个小时跟踪这个案子。法官做出判决后，她前往华盛顿向官员们通报情况。

每个月，她都会给康明凯写信，表达朋友式的问候。她还发了一些模棱两可的信息，比如“我走在我们的老地方”，意思是她一直在游说联合国官员。

纳季布拉发来了营养和健身建议。康明凯开始把监狱食堂里的奶粉和芝麻粉撒在饭菜上，以补充蛋白质；他尝试用单腿深蹲来加强他的核心力量。他的生活是如此封闭，以至于他不知道一场流行病正在扰乱世界。

康明格每月阅读20到30本关于哲学和地缘政治的书，从托尔斯泰到卡夫卡，还有纳尔逊·曼德拉的狱中自传《漫漫自由之路》等经典著作。他和斯帕弗读了维克多·弗兰克尔(Viktor Frankl)对奥斯维辛集中营生活的思考——《追寻生命的意义》(Man’s Search for Meaning)。

斯帕弗将他的书与狱友分享，但他们很少被允许阅读。作为回报，他们帮助他学习写汉字。

康明凯的家信中包括书评，纳季布拉将他的推荐信转发给一个由美国、加拿大和亚洲的朋友和同事组成的非正式读书俱乐部。

经过几个月的请求，中国狱警允许康明凯给家人打电话。纳季布拉接听了。

“V，是你吗?””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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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夏天，随着疫情在全球蔓延，FBI特工逮捕了五名学术研究人员，其中大多数人被控在签证申请中撒谎。特朗普政府官员认为，这些学生是在利用美国的研究来推进中国的军事技术。所有人都不认罪。

这些逮捕行动促使中国重新启动了与美国的秘密囚犯交换谈判，此谈判在疫情期间陷入了沉默。中国希望其研究人员回国。华盛顿想要回美国人，还有两位迈克尔。

美国国家安全委员会、国务院和司法部的官员与中国外交官和公安部举行了一场视频会议。美方坚持使用微软团队软件，而不是中国软件。

一名中国外交部官员表示：“他们是学生，他们只是在学习。”

美国提出将遣返这些研究人员，并加快遣返被中国以腐败指控通缉的银行家许国俊。

作为回报，美国人想要商人李凯和牧师林大卫，以及自2018年以来被禁止离开中国的姐弟维克多·刘(Victor Liu)和辛西娅·刘(Cynthia Liu)。美国还要求中国允许另外三名美国公民出境，其中包括两名儿童。

七名中国人交换七名美国人，外加两名加拿大人，这将成为冷战以来最大的囚犯交换行动之一。

当美国官员提出康明凯和斯帕弗的名字时，中国公安部的一名官员说，“除非孟女士回家，否则中国人民不会允许两个迈克尔回去。”

一名司法部官员鼓励中国官员与孟的律师讨论接受联邦检察官的提议：以承认不当行为换取自由。

这位美国官员说，说服她签字吧。

谈判失败了。如果不能把这两名加拿大人带回去，美国是不会把这些美国人接回国的。孟晚舟对检察官的提议不感兴趣。

这位中国高管告诉她的律师，她永远不会承认有不当行为。如果有必要，她愿意在她的法律团队抗辩美国的引渡时，在温哥华待上几年。

公司的声誉岌岌可危。

当年夏天，华为超越三星电子成为全球最大的智能手机制造商。作为首席财务官，孟晚舟必须保护她父亲建立的商业帝国。

但华为已经开始陷落。

特朗普开始称华为为“Spyway（间谍为）”，他在2020年签署了新的出口限制，阻止其购买用美国工具生产的计算机芯片。这些限制扩大到全球使用美国技术的制造商。华为生产智能手机所需的芯片开始短缺，而智能手机约占其营收的一半。

华为还失去了在其手机和平板电脑上加载谷歌软件的许可证。随着销量暴跌，华为考虑转向电动汽车。

加拿大在北约反情报简报会上讨论了康明凯和斯帕弗被捕的问题。与特鲁多交谈过的西方领导人听说了两位迈克尔在监狱里的悲惨处境。许多细节都来自纳季布拉。

世界上最富有的国家一个接一个被美国的立场所说服，切断了与华为的联系。

2020年7月，英国宣布将禁止华为进入其网络至2027年。两周后，法国表示将停止为华为5G设备更新许可证，实际上是禁止公司。到10月，英国议会国防委员会表示将加快对华为的禁令。

华为北美公共事务负责人彭博辗转于美国、加拿大和中国，寻找游说者与国会议员和外交官接触，帮助释放孟晚舟。

特朗普在11月输掉了2020年的总统大选，在新政府即将上台之际，彭博在圣诞节前几天给鲍达民打了电话。他说，华为将在拜登那里碰碰运气。

拜登上任总统后的首次双边会晤，是在2021年2月23日与加拿大总理举行的。特鲁多会议议程上的第一项就是释放康明凯和斯帕弗。

The White House, Public domain, via Wikimedia Commons

他说：“这两个人在监狱里，他们在那里是因为我们履行了对你们的承诺……我们需要把他们救出来。”

拜登回答说：“我不会干涉司法程序，其他的一切，我都支持你。”

孟晚舟事件，是习近平希望在新总统上台后重启美中关系的一个领域。然而，从各种迹象来看，两国关系仍然不稳定。

2021年3月在阿拉斯加举行的一次会议上，中国最高外交官杨洁篪公开指责美国劝说其他国家攻击中国。在私下里，美国国务卿安东尼·布林肯提到了两位迈克尔。他说，严肃的国家不会绑架人作为谈判筹码。

当月，康明凯和斯帕弗因间谍罪在闭门听证会上受审。审判结果和判决要到稍后才会宣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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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拜登总统上任，中国领导人开始将孟晚舟案视为美国新一届政府恢复美中关系的障碍。习近平认为中国已经对西方的挑衅表现出足够的决心。

习近平任命外交部副部长谢锋来结束关于孟晚舟的对峙。当时，习近平已经向下属们发送了100多份关于孟晚舟案件的手写条子。

10月13日，中共中央组织部和中央广播电视总台联合推出系列党课节目《党课开讲啦》开始在央视播出。首期党课主讲人是图片中的外交部党委委员、副部长谢锋。他在节目中专门提到了孟晚舟获释回国的几个细节。图源：CCTV截图

2021年7月，美国司法部撤销了对5名中国研究人员的指控，这一决定降低了中美两国之间的紧张关系。几天后，谢锋参加了美国和中国高级官员在天津举行的会议，这是三个多月以来的首次此类会议。

在关于新冠疫情和人权问题的激烈交流之间，美国副国务卿温迪·舍曼（Wendy Sherman)表示：如果孟晚舟与美国检察官和解，美国国务院不会阻止她回到中国。

这正是谢锋所寻求的美方保证。

天津会议的两周之后，鲍达民得知迈克尔·斯帕弗将在辽宁丹东被判刑。大使团队邀请盟国的外交官们在法院聚集。如果加拿大不能阻止判刑，它希望全世界都能作为证人。

来自美国、日本、德国、澳大利亚和新西兰的外交官们加入了鲍达民先生的行列。在法庭上，鲍达民打开了与加拿大驻北京大使馆的视频通话，并叙述了诉讼过程。

中国法官以境外刺探、非法提供国家秘密罪判处迈克尔·斯帕弗11年有期刑期，依据是中国当局声称在其手机上发现的有罪照片的数量。鲍达民先给斯帕弗的家人打电话，然后再告诉记者。

鲍达民说：“我们同在现场和一致的声音向中国和中国政府发出了一个强烈信号，世界上所有的眼睛都在注视着这里。”

一个月后，鲍达民被邀请到美国驻华大使馆的安全屋，阅读拜登总统和习近平主席之间的通话记录。两位领导人再次向对方施压，要求释放这些囚犯。

据中国政府称，这是“两国领导人的共识”。

鲍达民前往中国最贫穷省份之一青海，访问一个为有特殊需要的儿童服务的组织，当行程结束时，他接到了一个意外的电话。一位助手递给他电话，说：“谢锋现在想和你通话！” 

鲍达民随后步入一辆蓝色小客车。

谢锋通过翻译沟通，向鲍达民询问了完成与孟晚舟延期起诉相关协议的细节。困难在于美国将如何描述她的犯罪行为。鲍达民转述了一些潜在措辞，谢锋打断了他并说起了英语。

谢锋说：这很好（That’s good）。

孟晚舟没有明确承认撒谎，只是说她对汇丰银行的陈述是“不真实的”。

鲍达民插上了手机充电器，取消了下一个访问行程。他让谢锋接听电话，以讨论这笔很容易失败的交易的落实问题。

这一切都取决于一个最重要的问题：习近平会同意吗？

中共中央办公厅的一份手写说明中提到了这一决定：习近平表示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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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月19日晚，孟晚舟的一位新律师通过电子邮件向美国司法部发送了一份事实声明。这位华为高管承认：她在2013年告诉汇丰银行银行家的事情是不真实的。

五天后，孟晚舟在温哥华通过视频会议电话参加了纽约布鲁克林的法庭听证会。她对起诉书表示不认罪，并接受了延期起诉协议。

同一天，鲍达民大使来到监狱探访康明凯。他得知自己只能在视频通话中与两位迈克尔交谈。斯帕弗当时已经乘火车抵达了北京。

一位中国安全官员告诉鲍达民：“你将有幸告诉他们，他们要回家了。”

康明凯和斯帕弗相继出现在视频电话里。鲍达民在与斯帕弗的通话中努力保持自己的声音不被打断。

他说：“你要回家了。”

斯帕弗一脸茫然，回问道：“你是认真的吗？”

由于担心任何节外生枝都会破坏换俘计划，在加拿大驻华大使馆，只有少数特定外交官知道正在进行的事情。大使馆工作人员制定了旅行安排。一位外交官的妻子自愿为回家之旅烤制花生酱饼干。

在温哥华，孟晚舟和她的律师在9月24日下午4点的最后期限内，完成了与司法部达成协议的文件工作。在美方案件完成后，加拿大援引了第23(3)条，这一条款允许政府终止对孟晚舟的监控。

在中国，斯帕弗和康明凯戴着手铐和眼罩抵达了天津机场。鲍达民在贵宾室等候着他们。

正当两位加拿大人通过中国海关的边境检查站时，加拿大温哥华机场的官员将刚盖好章的护照递交给了孟晚舟。她与一名律师拥抱，并向中国领事馆官员告别。

孟晚舟在飞行途中得知，康明凯和斯帕弗也已获释。

在当地时间夜间着陆后，孟晚舟在深圳宝安国际机场走下飞机舷梯。她的红色卡罗琳娜·埃莱拉（Carolina Herrera）连衣裙上别着一面中国国旗，向等待在下面的人群挥手致意。投影仪在深圳摩天大楼上闪烁着她的名字。

在停机坪上为她的到来而铺设的红地毯上，孟晚舟胜利地举起双手，感谢着一个人，也就是中国领导人习近平。

康明凯和斯帕弗在阿拉斯加的安克雷奇着陆。在被雨水冲刷的跑道上，康明凯弯腰亲吻地面。斯帕弗开玩笑说，他们应该到达加拿大之后再开始亲。

加拿大总理特鲁多和一小批随行人员在卡尔加里（也是斯帕弗的故乡）迎接着他们的归来。他们受到了欢迎，被送上了一杯Tim Hortons咖啡（译者注，这是加拿大国民品牌，不过实际上是外国财团控股）。

康明凯继续飞往多伦多。纳季布拉在那里迎接他，他们在一架加拿大皇家空军飞机旁拥抱。

第二天，中国允许美籍华裔刘氏姐弟返回美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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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后，斯帕弗发现很难在自己家的床上睡觉，因为他已经习惯了在有几十名囚犯的牢房里扭曲自己的身形。他仍然生活在加拿大，并定期与大使鲍达民通电话。

康明凯和纳季布拉在西班牙、加拿大和荷兰逗留期间，花了几周时间一起写了本关于这场磨难的书。他们希望这本书能够为其他人质外交的受害者和他们的家人提供路线图。朋友们说，尽管他们有计划离婚，但在某些方面，他们现在比以前更亲近了。

鲍达民在两位迈克尔回国3个月后辞去了驻华大使的职务。他成为英澳矿业集团力拓的董事长。长期以来，中国与澳大利亚一直处于贸易争端之中，上个月中国同意与前大使的新公司合作开发一个价值20亿美元的铁矿石项目。

孟晚舟最近被提拔为华为轮值董事长，任期六个月。她不再踏足西方国家。

美国和加拿大说服其他66个国家签署了一份反对随意拘留的声明，以防止类似的国际争端再出现。

被美国人称之为“人质外交”的事件重新抬头，操纵者除了中国，还有伊朗、委内瑞拉、朝鲜和土耳其，情况已经严峻到了拜登今年夏天宣布这是一个国家紧急情况的程度。他签署了一项行政命令，授权美国对任何参与在国外非法扣留美国人的组织或个人实施制裁。

华为已经对美方案件中的银行欺诈和其他指控表示不认罪。本周一（10月24日），检察官公布了对两名中国情报人员的指控，他们被指控试图贿赂一名美国执法人员，以获取熟悉此案的人士所说的华为调查的机密信息。

加拿大在5月宣布华为存在国家安全风险，并禁止其在加拿大建设5G网络。华为发言人说，这是一个政治决定，是由美国压力所致。

任正非在8月的公司备忘录中写道：“华为以前怀抱全球化理想，立志为全人类服务，现在我们的理想是什么？活下来，哪里有钱就在哪里赚一点。”

此后，华为公司被逐出大多数欧洲国家和北美的5G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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