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缘政治角力下,澳中贸易“不再是纯粹的双边关系”(组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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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中国制裁澳大利亚出口到美国对华芯片禁令,国际贸易面临大国角力的冲击及经济脱钩的危险。世界正在走向全球化的终结吗?澳中贸易又会何去何从呢?
ABC中文采访了两位澳大利亚专家,倾听他们对未来的看法。
尽管澳中两国政治关系跌入低谷,但贸易额仍高达数千亿澳元。(ABC News: GFX/Jarrod Fankhauser)
澳中贸易“不再是纯粹的双边关系”
自从1972年澳大利亚和中国建交后,澳中两国强大的经济贸易互补性一直强有力地支撑着双边关系的迅猛发展。到2014年,澳中关系已成为两国政府皆认可的“全面战略伙伴关系”。
直到最近几年,这种关系陷入了紧张。
“我们有一种倾向,把澳大利亚和我们澳中关系中的一切都看作是一个纯粹的双边背景,”澳大利亚工业集团(Australian Industry Group)研究与经济部总监杰弗瑞·威尔森(Jeffrey Wilson)接受ABC中文采访时说。澳大利亚工业集团是代表制造业、服务业、电信等部门利益的行业协会。
他指出,以前澳中贸易在很大程度上的确是一种双边关系,在自己的轨道上,由经济驱动,尤其是中国对澳大利亚的教育和矿产需求驱动。
但如今地缘政治风起云涌,美中贸易战、俄罗斯受制裁、澳日签署安全条约,威尔森认为很多情况都在瞬息万变,落实到双边关系上可能会非常复杂。
威尔森指出,不仅是澳大利亚,日本、新西兰以及越来越多的国家会在更宏观的背景下看待他们的双边关系。因此,澳大利亚和中国在看待他们彼此的双边关系时都会考虑一下与其他国家的关系,比如与日本和俄罗斯的关系走势。
“澳中关系不再会纯粹地从双边关系方面看待了,”威尔森说。
虽然过去几年澳中两国政府间的外交互动陷入冻结,但根据澳大利亚外交部数字,中国仍然是澳大利亚最大的商品和服务双向贸易伙伴,占澳大利亚与世界贸易总额的近三分之一(31%)。2020年,澳大利亚与中国的双向贸易虽然下降了3%,但总额仍高达2450亿澳元。
“政治关系是如此糟糕,经济关系却有数千亿澳元,”威尔森说,“这是非常罕见的。”
澳大利亚智库洛伊研究院(Lowy Institute)的徐元敬(Jennifer Hsu)博士也表示,尽管受到中国的贸易封锁,澳大利亚的出口仍表现出巨大的韧性。
“中国和澳大利亚将继续进行贸易,但地缘政治将决定贸易关系的性质,”她表示,“正如洛伊研究院最近发表的一篇由马利德(Richard McGregor)撰写的论文所显示的那样,当涉及到澳大利亚的三个主要出口产品:铁矿石、液化天然气和羊毛时,存在着相互依赖的关系。”
澳中首脑有望在本月会晤。(ABC News: Graphic by Jarrod Fankhauser)
据报,澳大利亚总理阿尔巴尼斯和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有望于本周在印尼巴厘岛举行的二十国集团峰会期间举行会晤。威尔森表示,这无疑是一个积极信号,但挑战仍然存在。
“一旦大门打开,彼此有了会谈,但问题仍然存在。因此,拭目以待我们如何能够解决其中一些问题,尤其是数百亿澳元的出口制裁问题。”
“我们看到阿尔巴尼斯政府已经改变了基调和语气......所涉及的那些问题不会凭空消失,但我们可以磋商讨论,我们可以在正式场合讨论它们......因此从本质上讲,在程序上、在外交上是有改进的,”威尔森说。
自由贸易 vs 信任贸易
贸易保护主义正在全球重新抬头。
据全球贸易警报机构(Global Trade Alert)的数据显示,在截至2021年的十年中,各国政府颁布了28793项有害于贸易的政策,而贸易自由化措施只有5988项,比例高达五比一,严重倾斜于贸易保护主义。
“全球贸易不会停止,而且我们不会回到......各国不同时期的自给自足的经济组合,”威尔森说。
“但我们看到的是,这是一个困难的时期,一些管理全球化的国际规则和机构在各国政府之间有很多冲突,而且我们也没有很好的运作。”
威尔森指出,自由贸易阶段人人认为理所当然的那种贸易,比如澳大利亚出口商可以向中国出口各种商品或者可以从俄罗斯购买工业产品而无需担心,现在已经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信任贸易(trusted trade)正在崛起,或将成为一种新贸易形态。
简而言之,信任贸易就是有意识地培养并优先考虑与那些政治属性更可靠的伙伴进行贸易。信任贸易颠覆了过去几十年来崇尚的自由化贸易理念,因为自由化贸易要求消除各种屏障和壁垒,使贸易完全遵循市场力量。
威尔森表示,信任贸易正在崛起。(Supplied)
“[信任贸易]不是一个简单的贸易伙伴问题。它被看作是介于只与盟友及朋友进行贸易和自由贸易世界即你不关心与谁进行贸易之间的一个中间地带,”威尔森说。
今年5月份启动的印太经济框架(IPEF)就是一个例子。这个由美国领导的倡议是一个基于俱乐部的数字贸易、供应链、绿色技术以及税收和透明度问题的谈判框架。其成员国目前只有14个,包括日本、印度和澳大利亚,都是美国的友邦,而中国明显缺席。
徐元敬博士指出,虽然印太地区的大多数国家都渴望美国在该地区有更大的参与,但该地区的大多数国家都不愿意在美国和中国之间选边站。
“世界各地的地缘政治局势表明,贸易很少是‘自由’的,而总是取决于当时的政治环境。”
徐元敬博士认为,贸易很少是自由的。(Supplied)
“尽管美国可能会说想要一个‘自由和开放’的地区,但美国从印太经济框架到重建更好世界(Build Back Better World)的多边倡议都不包括中国在内,”徐元敬博士指出。
“印太经济框架本身看起来就像是现代版的亚太经合组织(APEC),但没有中国,”她说。
对于谁会被列入澳大利亚的信任贸易名单,威尔森表示,这完全取决于交易的产品。
“有一些我们交易的产品是非常常规的,几乎无所谓它们来自哪里,比如纸张或类似的东西。但也有,比如说高科技产品,尤其是与数字技术和网络安全有关的,在这方面会非常重视。”
2020年中国政府对澳大利亚一系列商品包括牛肉、大麦、煤炭、葡萄酒、棉花、海鲜、木材、铜、糖等实施制裁措施后,许多受影响的澳大利亚企业争先恐后地将产品投放到新的市场:煤炭销往印度,大麦销往沙特阿拉伯和东南亚,铜销往欧洲和日本,棉花销往孟加拉国和越南。
威尔森指出,中国的这些出口制裁令澳大利亚担忧对华贸易的前景。
“世界上有很多国家,包括澳大利亚,担心的不是不与中国进行贸易,而是对中国太过依赖,”威尔森说。
“我们可以看看在2020年受到贸易影响的一些澳大利亚产品,例如,几乎所有的澳大利亚龙虾都运往中国或者还有香港。我们看到,即使是大麦,也有大约85%运往中国。因此,一旦出现政治问题,就意味着整个贸易凭空消失了。”
世贸组织:无牙之虎?
世贸组织如何在地缘政治急剧冲突之际保持团结?
作为制定国际贸易规则的主要机构,世界贸易组织的创立被视为二战后国际贸易的最大改革。它取代了包括20多个成员国的关贸总协定(GAFF),不仅覆盖范围延伸至服务和知识产权,还扩大成员国至全球160多个国家,这些国家代表了全球贸易和全球GDP总量的98%。
过去几十年来,世贸组织一直是全球化的重要推手。
但威尔森指出,正是各种不同经济水平、政治体制、文化习俗的国家,利益诉求不同,令世贸组织举步维艰。
“每个国家都有投票权,这意味着每个国家都有否决权,”他说。
威尔森指出,世贸组织自1995年成立以来,甚至没有完成一个“谈判回合”,即成员国就某项全面改革方案达成一致。相比之下,其前身关税与贸易总协定(GATT)在其50年生涯中完成了八轮谈判。
2020年和2021年,澳大利亚分别就中国对澳大利亚大麦和葡萄酒的贸易制裁将中国告上世贸组织,但进展缓慢。
威尔森指出,由于美国拒绝任命世贸组织的上诉机构成员,世贸组织的上诉机构已经没有足够数量的法官,无法审理任何新案件。
“一些国家已经开始违反世贸组织的规则了。他们知道,这并不重要,因为已经没有法院在执行规则。我们担心的是,如果长期这样下去,法律和秩序就会崩溃,”威尔森说。
徐元敬也认为美国在世贸组织上诉机构等多边机构中的作用并不理想。
“美国自特朗普政府开始以来一直拒绝为该机构任命任何新成员,实际上允许各国避免遵守世贸组织的裁决。”
“尽管如此,世贸组织是一个多边机构,其成员包括美国和中国,”徐元敬指出。
“澳大利亚政府希望美国和澳大利亚之间有更深更大的战略合作,以应对北京的胁迫性策略,”徐元敬说。
威尔森认为,澳大利亚作为一个中等规模的开放国家,不仅需要国际机构提供全球贸易体系,而且还需要裁决人。
“当然,我们不会希望世贸组织出局。但它确实涉及思考我们能做什么来保持它的安全,并在这个巨大地缘政治冲突时期保持它的团结,”威尔森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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