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查 | 世卫修订《国际卫生条例》干涉各国内政？

第 75 届世界卫生大会刚刚闭幕，中文互联网流传说法称，会议修订的《国际卫生条例》将赋予世卫组织一系列强大的强制权力，包括拥有借疫情名义惩戒各国的能力。

经核查，会议审议的《国际卫生条例》拟议修正案并不包括相关内容，大会只通过了对条例第 59 条的修订，将未来任何修正案的生效时间从 24 个月缩短至 12 个月。

《国际卫生条例》虽然对世卫组织会员国和缔约国有法律约束力，但并未列入对不遵守条例的国家强制执行的机制，国家具有根据其卫生政策立法和实施法规的主权权利，也可以对条例提出拒绝或保留。

5 月 22 日至 28 日，第 75 届世界卫生大会在日内瓦召开。会议的议程之一是探讨如何加强世界卫生组织对突发卫生事件的防范和应对，同时会对《国际卫生条例》（International Health Regulations）修正提案进行审议。

随着大会的召开，中文互联网上开始流传 " 新修订的协议公约，已经不再限于国际协议条约，而成为新世界秩序下的法律条文 …… 建立一个事实上的世界政府卫生部，这个卫生部拥有借疫情名义惩戒各国的能力 "，新修正案 " 让全世界各国联合起来，把各自的资源集合起来，让世卫组织来统一分配调度。授权世卫组织总干事，在目标国家反对情况下单方面宣布国家卫生紧急情况或危机 " 等说法。

新冠疫情爆发后，世卫组织开展了多项工作以提高其防范和应对突发卫生事件的能力。2021 年召开的第 74 届世界卫生大会通过决议，设立向全体会员国开放的加强世卫组织防范和应对突发卫生事件会员国工作组；2022 年 1 月，世卫组织执行委员会决定 " 该工作组将留出专门时间讨论加强《国际卫生条例（2005）》的问题，包括通过实施、遵守和可能的修订款 "，同时敦促会员国考虑对《国际卫生条例（2005）》进行可能的修订。

世卫组织总干事谭德赛在第 75 届世界卫生大会做了关于《国际卫生条例（2005）》实施情况的报告，他表示，关于修订该条例的讨论 " 将有助于切实加强当前的全球架构和治理，以实现高效和有效的健康保护和卫生安全。"

1951 年，世界卫生组织制定了《国际卫生公共条例》，后经五次修改和补充，1969 年 7 月 25 日，在日内瓦召开的第 22 届世界卫生大会将其定名为《国际卫生条例》。1973 年、1981 年和 2005 年曾先后进行了三次修改。现行的《国际卫生条例（2005）》的目的和范围是 " 以针对公共卫生风险，同时又避免对国际交通和贸易造成不必要干扰的适当方式，预防、抵御和控制疾病的国际传播，并提供公共卫生应对措施 "。

根据世卫组织官网介绍，世界卫生大会是世卫组织的决策机构。它由世卫组织所有成员国的代表团出席，重点讨论由执行委员会制定的具体卫生议程。

1，有关消息源自何处？

" 世卫组织将通过条例修正案夺取各国医疗卫生决定主权 " 的说法，早前于 5 月 10 日左右就已经开始在美国保守派媒体中流传。

前美国众议院议员米歇尔 · 巴赫曼（Michele Bachmann）在接受多家媒体采访时说，拜登政府对《国际卫生条例》提出的修正案 " 将把我们的医疗保健决策权转移到世界卫生组织总干事的手中 "，将允许总干事 " 下令各种激进的法令 "，包括实施全球封锁、强制疫苗和关停企业。类似说法随后在社交媒体中扩散开来。

相关说法在流传过程中还将《国际卫生条例》修正案笼统地称为 " 大流行病条约 "，该说法更接近于 2021 年 12 月世界卫生大会特别会议通过的一项决定，即 " 设立一个政府间谈判机构，负责起草和谈判世卫组织关于大流行预防、防范和应对的公约、协定或其他国际文书 "。但根据决定，该文书要到 2024 年第 77 届世界卫生大会才会成型并提交审议，目前仍处在早期准备阶段。本文将仅针对《国际卫生条例》修正案进行核查。

2，《国际卫生条例》修正案有哪些内容？

《国际卫生条例（2005）》第 55 条规定，" 对本条例的修正可由任何缔约国或总干事提出。修正提案应该提交卫生大会审议 "。

本次世界卫生大会审议的修正案是美国于 2022 年 1 月 18 日提交给世卫组织的，文件共 9 页，含 13 条修订，主要提高了向世卫组织报告国际关注的突发公共卫生事件相关信息的要求，修改了公共卫生风险下的调查和援助方针，并建议设立一个委员会评估成员国对条例的遵守情况。

修正案原文主要内容如下（拟议新案文以黑体和下划线显示，对现有案文的删除内容以删除线显示。所有其他案文保持不变。）：

阅读修正案全文可以发现，其中并没有相关消息中声称的赋予世卫组织权力以 " 实施惩戒或制裁 "" 统一调配资源 "" 单方面宣布紧急状态 " 等内容，也没有提到疫苗的使用或针对猴痘和天花的具体措施。

路透社此前报道，中国国家疾病预防控制局副局长沈洪兵在 2021 年 11 月世卫组织部长级会议上表示，中国原则上同意在《国际卫生条例》修订过程中进一步加强履约、筹资、共享和信息管理的想法。他表示，中国重申，《国际卫生条例》在当前和不久的将来仍将是全球卫生治理方面最重要的法律文件。

3，《国际卫生条例》的修订需要遵循怎样的程序？

加强世卫组织防范和应对突发卫生事件工作组在本届世界卫生大会作了一份最终报告，为《国际卫生条例》的修订建议了程序。

报告在决策要点中列出了条例修订关键程序和时间点：

- 邀请各国在 2022 年 9 月 30 日前提交拟议修正案；

- 总干事不迟于 2022 年 10 月 1 日召集一个《国际卫生条例》审查委员会，就拟议修正案提出技术建议；

-《国际卫生条例》修正问题工作组不迟于 2022 年 11 月 15 日召开其组织会议，并与政府间谈判机构的进程相协调；

-《国际卫生条例》审查委员会不迟于 2023 年 1 月 15 日向总干事提交报告，并由总干事立即将其转交给《国际卫生条例》修正问题工作组；

-《国际卫生条例》修正问题工作组制定一个工作日程，并结合《国际卫生条例》审查委员会的报告，提出一套有针对性的修正案，供第 77 届卫生大会审议。

由此可见，条例的修订是一项长期的工作，不可能在一次卫生大会上完成。

4，《国际卫生条例》的法律效力如何？

据中国疾病预防控制中心介绍，《国际卫生条例》是世卫组织会员国和缔约国之间有法律约束力的协议。条例在总干事向卫生大会通报其通过之后 24 个月生效；如果一个国家不能在规定的期限内完全根据本条例调整其国内立法和行政安排，应最迟在本条例生效后 12 个月实现这些调整。各缔约国还应该指定或建立一个《国际卫生条例》国家归口单位以及在各自管辖范围内负责实施本条例规定卫生措施的当局。

在 2005 年条例进行修订后，中国常驻日内瓦联合国代表团送交世界卫生组织秘书处的声明显示，中国当时指定卫生部为条例国家归口单位，各地卫生行政部门为各自管辖范围内负责实施条例规定的卫生当局。中国政府当时也根据条例适用需要，对《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境卫生检疫法》进行了修订，同时开展了一系列相关政策调整。

但《国际卫生条例（2005）》第 3 条也明确指出，" 根据《联合国宪章》和国际法的原则，国家具有根据其卫生政策立法和实施法规的主权权利 "，并且在第 61 和 62 条设置了拒绝和保留条款，并非强制实施。

中国疾控中心援引世卫组织消息分析称：" 虽然《国际卫生条例（2005）》本质上并未列入对不遵守本条例条款的国家强制执行的机制，但不遵守的潜在后果本身就是强有力的遵守工具。…… 不遵守的后果可能有：败坏国际形象、受害人群中发病率 / 死亡率增加、单边的旅行和贸易限制、经济和社会混乱以及公众暴力行为。"

针对网上流传的相关说法，世卫组织总干事谭德赛在 5 月 17 日的媒体通报会上表示，世界卫生大会以及拟议中的大流行防范协议并不意味着世卫组织篡夺了各国的主权。他说：" 令人遗憾的是，有少部分团体做出误导性陈述并故意歪曲事实。我想说明的是，世卫组织的议程是公开、开放且透明的。世卫组织坚决主张个人权利。我们强烈支持每个人的健康权，并且将尽全力确保这一权利的实现。"

美国卫生与公众服务部部长哈维尔 · 贝塞拉（Xavier Becerra）5 月 21 日在推特上写道：" 加强《国际卫生条例》绝不会削弱美国的主权或美国人民自己做医疗决定的能力，在这方面的一些说法是绝对错误且危险的。"

相关领域的专家也驳斥了条例修正案将允许世卫组织在各国开展强制卫生措施的说法。美国乔治城大学法学教授兼该校世卫组织国家和全球卫生法合作中心主任劳伦斯 · 戈斯汀（Lawrence Gostin）在接受美联社采访时称，世卫组织总干事只有提出建议的权力，不能制定法律或以其他方式决定国家政策。"《国际卫生条例》修正案将要求各国及时、如实报告传染病爆发，世卫组织将在管理疫情方面提供帮助，但它不能强迫一个国家允许世卫组织工作人员干预其公共卫生决策。"

美国热带医学和卫生学会候任主席大卫 · 弗里德曼（David Freedman）博士也表示，世卫组织 " 没有执法、警察或惩罚权力 "。他曾在世卫组织《国际卫生条例》专家委员会任职十年。

美国提交的《国际卫生条例》拟议修正案并没有赋予世卫组织对各国进行疫情防控相关的惩戒或制裁、资源调配、紧急情况确定或强制其做出任何医疗卫生决定的权力。

刚刚闭幕的第 75 届世界卫生大会只通过了对条例第 59 条的修订，将未来任何修正案的生效时间从 24 个月缩短至 12 个月。

《国际卫生条例》虽然对世卫组织会员国和缔约国有法律约束力，但并未列入对不遵守条例的国家强制执行的机制，国家具有根据其卫生政策立法和实施法规的主权权利，也可以对条例提出拒绝或保留。

核 查 员：郜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