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得掏钱的饭圈，怎么去轻言抵制？

巴黎奥运会落幕许久，围绕饭圈的话题依然热度不减，乒乓球女单决赛上的饭圈风波依然激荡，由来已久的体育饭圈乱象被曝光在社会大众的视野之下。

公安机关连续发布打击整治体育领域“饭圈”违法犯罪行为的公告，中国乒协表示了坚决支持，并强烈谴责违法犯罪行为，并称“饭圈”乱象已经严重干扰球队的正常训练和比赛。然后，这条公告又遭到了“饭圈”的攻击。

这里首先存在一个阅读理解的问题。官方声明里打击的是“饭圈”的违法犯罪行为，却被一概理解为是打击“饭圈”，许多明明没有违法犯罪行为的饭圈成员开始攻击乒协。

这也是饭圈中存在的一个陋习，即无原则的团结，只要是一个群体，哪怕是违法犯罪分子也可以站在一起，“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是对此行为的准确诠释。

在这些反击中，同样有一个发人深省的问题。“WTT票价赶上演唱会了”，“赚钱的时候就不是饭圈了”，“把门票价格降低下去”……

问题来了：舍得掏钱的“饭圈”，真的那么容易抵制吗？

在体育界尤其是乒乓球出现饭圈化趋势的同时，有一个广受关注的群体也在出现饭圈化，那就是著名的相声团体德云社，其饭圈化程度远甚过国乒。

郭德纲先生的弟子们不再只是相声演员，而是艺人，综艺咖，娱乐明星，那么这些明星的相声基本功如何呢？这似乎并不重要。相声专场爆火，票价飙升，粉丝成群，饭圈的捧角标准并非相声基本功，这些明星们的相声水平如何也有目共睹。

当“老和部队”走向“德云女孩”，郭德纲希望这样吗？二十年前，德云社茶馆里的一群爷们吆喝着见证了最巅峰的郭德纲，可这些观众舍得花几千块去买德云社众弟子们的专场票吗？他们对张云雷、秦霄贤们的相声水平买账吗？

郭德纲感谢的那些衣食父母，首先就是舍得为德云社掏钱的人。反对德云社饭圈化的人，会舍得为德云社掏那么多钱吗？作为受益者，郭德纲先生当然不会去指责饭圈化，现场花钱买票的观众才是真正的衣食父母。在饭圈化的利弊之间做出权衡，对德云社来说并不是难事。

这就是现实。

2016年里约奥运会，多位运动员尤其是国乒的马龙、张继科，他们的现象级“破圈”似乎打开了饭圈化的魔盒，被调侃为“不懂球的胖子”的刘国梁推动着国乒有了更多的曝光，让乒乓球更加商业化，也自然让国乒进入了“饭圈化”的时代。

2016年也因此被视作体育饭圈乱象的源起之年。

从此，线上的互撕谩骂、刷量控评，线下的围追堵截、恶意攻击，“私生”“毒唯”“粉籍”等专业术语在国乒频繁出现，已经是见怪不怪的事了。

大概从2021年的东京奥运会开始，过去几年间，呼吁抵制体育饭圈化的声音不绝于耳，但是收效甚微，因为利益链条无法斩断，粉丝经济已经成型，道德的谴责和理性的呼吁就会显得乏力。

据饭圈称，WTT世界乒联中国媒体总监周到在北大公开课上说“我们养活了一群代拍的”，这样的发言已经遭到了反噬。

代拍，这是粉丝经济里一个典型的职业，即代替他人拍照，是娱乐时代流量经济下的一种产物，王楚钦就曾在机场被代拍惹怒过。

代拍的灰色产业链基本是这样的：黄牛出售行程信息给代拍，代拍购买后现场蹲守拍摄，拍摄后打包出售给粉丝后援会团体，后援会将照片制作为周边出售给粉丝。最为可怕的是，很多作为买家的粉丝由于消费能力有限，转而进入卖家的行列加入到利益链条之中。

出售运动员信息，围堵运动员，拍摄照片进行售卖，直播接机接受打赏，在直播账号出售周边......当围堵运动员拍照成为了一种获利渠道，背后又有无数粉丝愿意付出两三百元甚至上千元去求购，这样的利益链能被几句呼吁斩断吗？

这还只是饭圈内部的一条小产业链而已。不清理代拍滋生的土壤，饭圈经济的受益者凭什么放弃这块肥肉？

作为受饭圈追捧的对象，国乒运动员的商业价值飙升，乒乓球比赛的票价也是飞涨。2024年5月WTT太原站，最贵门票达到了998元，重庆站决赛的一档票更是达到1088元。被广泛批判的饭圈群体，恰恰是这些高票价的消费群体之一，他们自然不满这种花钱还要被骂的状态。

国乒是受害者，但也是受益者。

想要切割饭圈的毒瘤，就要连带饭圈的红利，“既要又要”的精确切割是无法做到的。娱乐圈受饭圈化影响更甚，但是有多少人敢于站出来切割？这背后有多条盘根错节的利益链，“饭圈”舍得花钱和倾力造势的特点，有着巨大的利用价值。想用完再扔？怎么可能？

当然，花钱不是违法犯罪的理由。反过来说，喝倒彩、不团结也不是违法犯罪的行为。当粉丝们买着高价票进入场馆，除了自我的觉醒，谁又能制止这些喝倒彩的行为呢？公安机关打击的是网络空间及其他社会公告场所的辱骂、诋毁、诽谤或其他形式的恶意攻击行为，可这样就能阻止饭圈化的蔓延吗？WTT重庆站樊振东战胜王楚钦，在发表获奖感言时被现场的粉丝疯狂喝倒彩，这些喝倒彩的人会被抓起来吗？

只要进入饭圈化，要想彻底杜绝饭圈化的乱象，几乎是不可能的。饭圈是有传染性的，能在其中清醒自觉独善其身的不在少数，但他们无力改变整体的氛围，在一个理性会被扣帽子、攻击就是纳投名状的状态下，要想解决，就必须实现对“信息茧房”的破壁。大数据的精准推送，自媒体的推波助澜，流量经济的大肆收割，阴谋论下扮演受害者去挑战强权者的悲情信念，让一个个牢不可破的信息茧房更加坚固。此时，外界的批评都只会更加坚定他们的信念，他们自认为是受害者，他们想更加坚强，他们要团结起来，他们被强烈的被迫害妄想症笼罩着，他们怎么会去改变自己的行为呢？

饭圈乱象，绝非只是粉丝之过，粉丝经济的幕后受益者也正是饭圈化的推动者。当产业成型，当消费升级，彻底的摆脱已经不可能，广泛的呼吁也是苍白的，只能用法律的力量去清除那些危害社会的毒瘤，去斩断那些埋藏在角落里的灰色利益链。

所有的运动员和运动队也应得到警示，在饭圈化的流量红利里，千万别想着既要又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