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正加速乌克兰“去俄罗斯化”(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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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争加剧了自冷战结束以来乌克兰对苏联“共产主义”政治符号以及俄罗斯文化的抵制和疏远,刺激了新一波的“去俄罗斯化”。
俄罗斯与乌克兰的冲突造成了两国、两民族间的仇恨。乌克兰与俄罗斯同作为前苏联加盟共和国,在俄欧地缘冲突中,成为俄欧双方争夺与冲突的对象,原本俄罗斯战役级的武力侵略蚕食和美欧对乌克兰的政治扶持,最终演化为俄罗斯与乌克兰的武装冲突。战争这种解决冲突的最激烈方式使国家之间的怨恨以最猛烈的方式爆发。
俄罗斯和乌克兰都是苏联资产与文化遗产的重要继承国。苏联与俄罗斯的文化崇尚权力集中,突出中央权威和对战争英雄的歌颂和崇拜。这表现在苏联及其加盟共和国无处不在的雕塑、绘画、音乐剧、东正教文化等。在冲突情境下,众多的苏联遗留文化显然会受到乌克兰人的抵制。战争加剧了自冷战结束以来乌克兰对苏联“共产主义”政治符号以及俄罗斯文化的抵制和疏远,刺激了新一波的“去俄罗斯化”。
1991年12月,苏联解体。苏联解体很突然,近乎雪崩式的摧枯拉朽,深层次的矛盾亦没有得到及时处理,各加盟共和国就成了独立主权国家。“去俄罗斯化”其实是一个早就开启的进程,最明显地表现为对俄语的抵制。乌克兰独立后,政府为了削弱俄罗斯语言文化在乌克兰文化形成过程中的影响,防止乌克兰再度被俄罗斯化,失去本国的信仰、语言、习俗和法律,成为俄罗斯的附庸,采取了一系列去俄罗斯化措施,突出表现为在国家层面推动大力复兴乌克兰本地语。
普京力推复兴苏联荣光,特别注重俄罗斯文化的全球推广,以及由此形对俄罗斯的国际认同。普京政府在2008 版《俄罗斯联邦对外政策构想》中把“把俄语作为世界文化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和国际交流的工具加以研究和推广”作为国家战略加以阐述,并在全球主要国家推动俄语与俄罗斯文化的传播,这当然会受到乌克兰的抵制。用乌克兰前总统尤先科的话说:“俄语终结的地方就是俄罗斯影响终结的地方。”乌克兰在社会生活各领域推动去俄语化进程。从上世纪 80 年代末开始,在乌克兰的宣传上,特别是带有民族主义特色的媒介上,以乌克兰语词汇写成的新书写方法层出不穷。利沃夫工业大学于 1992 年举办了乌克兰语术语问题国际学术会议,号召人们用新的乌克兰语代替俄语,若乌克兰语中没有对应的词,就用国际通用术语实施代替。在俄语中能够找到类似词汇的乌克兰语词大都被换成了古词汇、方言词汇和新词汇。如 самопер 代替 велосипед(自行车),мордóпис 代替 фотограф(摄影家、摄影师),гвинтокрил 代替 вертолiт(直升飞机)。从2020年1月起,乌克兰就规定服务业全面改用乌克兰语,禁止使用俄语。最新法律规定,在服务业领域用俄语与客户沟通者将被处以最高11900格里夫纳(约合2760元人民币)的罚款。乌宪法法院2021年2月批准了一项法律,禁止在国家电视台播放俄罗斯电影和电视节目。
据乌克兰独立新闻社4月9日报道,乌克兰西部城市乌日格罗德市近日拆除了俄罗斯作家普希金的雕像。乌日格罗德市市长还表示,该市所有与俄罗斯、俄罗斯文化或历史人物有关的地点名称,都将重新命名。值得一提的是,这已经是乌克兰近段时间以来,第三个拆除普希金雕像的城市。此前,乌克兰最高拉达(议会)审议一项提案,该提案要求禁止在乌克兰使用与俄罗斯、俄罗斯历史和俄罗斯著名人物相关的地理名称。乌日格罗德市市长博格丹•安德烈耶夫还表示:“市议会还计划将所有以俄罗斯作家名字命名的街道全部重新命名。市议会召开了一次特别会议,审议了以俄罗斯作家名字命名的街道更名一事。因此,议会决定拆除普希金广场的普希金纪念雕像。市议会还指示建筑部门,要确保城市中所有与俄罗斯、俄罗斯文化或历史人物有关的地点的名字,都要重新命名。”
乌克兰作为与俄罗斯接壤的东欧大国,去俄罗斯化就意味着要实施庞大的政治与社会动员。2016年2月4日,乌克兰最高拉达制定了乌克兰去共产主义化和去俄罗斯化政策,并通过了一项“关于重命名某些定居点和地区”的决议,其中之前以俄罗斯政治家名字命名的定居点将重新命名。4月25日,乌克兰首都基辅市长克利奇科表示,基辅将拆除“人民友谊”纪念雕塑。
这些举措对俄罗斯而言是一种挑战。俄罗斯总统下属的种族间关系委员会成员贝兹帕尔科称,乌克兰关于“纸媒去俄语化”的新法律条款是对乌克兰境内讲俄语居民的一种歧视行为,将损害乌克兰的文化基础。但战争的残酷激发了乌克兰人的“反俄主义”,俄罗斯在数百年间产生的所有符号和象征都可能被乌克兰的民族主义荡平。
符号与象征在哲学和政治学中都是重要的概念,当文化与权力融合时,就可能产生政治符号。政治符号作为权力表达和影响力发挥的媒介,无处不彰显权力触角的四通八达。在这样的条件下,政治符号更多地是政治力量的一种表现工具。通常,政治符号符合某一个民族、某一个阶级、某一个种族乃至某一个宗教或意识形态等方面的利益。政治符号所包含的文化内涵与整个社会惯例是相关联的。比如,纪念日以及纪念碑等建筑物,还有音乐、歌曲、雕刻、服装艺术、历史故事、仪式、电影等可进行对大众实施政治社会化影响的内容。政治符号本质上是实现政治权利的工具和手段,是政治利益的延伸,甚至在一定程度上还可能左右政治的实现。因此在现实政治生活当中,政治符号的地位极为重要,可以作为政治社会化的载体、政治沟通的桥梁、政治整合的象征、政治记忆的印记、政治认同的标志、政治动员的力量。
斯大林时期苏联建筑艺术风格呈现了强烈的意识形态特征,在对称的华丽装饰中突出中央集权的政治威望。这些建筑气势磅礴,高耸雄伟,布局对称,装饰富丽堂皇,以显示共产主义的革命激情与荣耀。基辅从托尔斯泰广场到市政广场的赫雷夏蒂克街一带,被认为是最大的完整斯大林建筑群,而这有可能面临被去除的风险。
长期以来,乌克兰与俄罗斯一样,徘徊在欧洲身份与苏俄历史印记的牵绊之间,而这会造成严重的身份认同困境。乌克兰年轻人正在开展轰轰烈烈的去苏联化运动,洗去苏联时代的痕迹。除了乌克兰民族主义者煽动之外,这也与对待乌克兰独立之前的历史有关。2015年通过的一部乌克兰法律规定,禁止使用任何苏联时期的标志,全国可以拆毁纪念苏联政治人物的纪念碑等,而以苏联政治人物名字命名的街道和居民区则需要重新命名。乌克兰年轻人对这些活动十分热衷,只有少量苏联时代的老人对此感到惋惜,但很明显一点,这些老人的观点已经不符合乌克兰当前的“政治正确”了。俄罗斯以武力占据了乌克兰东部地区说俄语或亲俄罗斯族群的地盘,并力求控制乌克兰中央政府,在占领区内推行符合俄罗斯利益的教育和生活方式。俄罗斯亟待在新的占领地区实施新的文化与政治同化,但在血腥的战争环境下这将很难。
俄乌冲突一定程度上是双方对苏联解体时期悬而未决的事务,以武力冲突的形式做进一步了结的尝试。战争推动了乌克兰去“俄罗斯化”,乌克兰力图加速对国家“身份”进行根本性转变,而这一动向,基本上是由政治精英自上而下推动的。
4月底乌克兰外长德米特里•库列巴接受中国新华社书面专访时称,乌克兰在地理上和历史上都是一个欧洲国家。走欧洲道路是乌克兰人民做出的选择,这一发展方针得到了绝大多数乌克兰人的支持。他们不会同意扮演东西方缓冲区这一角色。乌克兰确实位于东西方交界处,但乌克兰不是任何人都可以随意跨越的桥梁。这释放的信号是,乌克兰将一改以往在东西方之间“骑墙”的姿态,身份上将彻底倒向西方。
往后看,如果乌克兰在战争中获得胜利,那雨过地皮湿,其与俄罗斯的政治信任也不可能重建。苏联遗留在乌克兰的大量建筑、雕塑、语言、服饰等,都有可能被业已激发的乌克兰反俄民族主义排挤和摧毁。乌克兰可能彻底倒向西方并成为欧盟国家,甚至加入北约,俄罗斯就可能成为唯一还需在“东方”与“西方”两端徘徊的国家。世界需要思考的是,如果俄罗斯战败,基本就标志着一个时代的落幕。原有受苏联控制和影响的加盟共和国,在国家内部存在的系统性政治符号和象征,则可能面临规模性的排斥。推动俄罗斯周边国家去苏联化和去俄罗斯化,就可能成为一种新的历史“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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