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京政权会因为乌克兰战争失败而崩溃吗？（组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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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非：现在说普京会因为乌克兰战争的失败而垮台还为时过早，除非他选择加码，进行全面战争动员，把整个俄罗斯社会卷进去。

众所周知，对未来进行预测是极度不可靠的。我们所处的世界是一个混沌系统，因果关系极度复杂。我们所能做的，恐怕就只能是依据若干结构性因素做大胆猜测。以下是猜测的结果：

不，现在说普京会因为乌克兰战争的失败而垮台还为时过早，除非他选择加码，进行全面战争动员，把整个俄罗斯社会卷进去。

让我做出如此猜测的有两大理由。第一个理由跟普京发动乌克兰战争的原因有关。我们基本上可以肯定，普京发动乌克兰战争的目的并不是为了应对北约可能东扩造成的安全威胁，否则2004年波罗的海三国加入北约的时候他就该做出强硬反应。

这也不是普京为了挽救个人政治生命所进行的政治冒险。根据俄罗斯独立民调机构勒瓦达中心的民意调查，在乌克兰战争发动之前，普京在俄罗斯所享有的民意支持实际上是在上升而非下降中的。

我们很难说这种民意是彻头彻尾的捏造（如同在其他独裁国家发生的那样），很多俄罗斯政治的研究者，如查尔斯•克洛弗（Charles Clover），都指出，普京政权是一个混合政权——具有很强的威权/寡头色彩，但同时也密切关注/依赖大众意愿。

俄罗斯的民意固然有被塑造的一面，但到目前为止，对稳定秩序的认可和民族主义呼声仍然是俄罗斯国内民意的重心，而普京仍然能够把握它。

那么，普京发动乌克兰战争就可以归结为某种历史功业感。他在开战前三天（2月21日）的演讲中着重强调，“对我们来说，乌克兰不仅仅是一个邻国。它是我们自己的历史、文化、精神空间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研究者们注意到，自2012年开始，普京的发言中开始频繁出现了欧亚主义的某些说法，这既是由于现实政治的刺激（反西方自由价值观的需要），同时似乎也显示普京被欧亚主义意识形态所捕获。

简言之，普京发动乌克兰战争的原因，既不是俄罗斯国家利益，也不是一次情绪化的、鲁莽的和眼光短浅的危机管理，而很有可能是受意识形态推动。那么，换句话说，普京身上并没有什么制约力量非要让他发动战争，相应地，即使局部战争失败，恐怕也没有什么制约力量让他立即下台。

第二个理由则是，至少到现在为止，普京仍然能将乌克兰战争与俄罗斯主体社会隔离开来，俄罗斯人还没有感受到多少战争的直接苦痛。

Mediazona与BBC新闻团队搜集的俄罗斯公开数据（包括阵亡者亲属在社交媒体上的帖子、当地媒体的报道以及当地政府的声明）显示，来自俄罗斯边缘地区/贫困地区（如高加索和西伯利亚）的少数民族在俄军报告的伤亡人数中不成比例地高。

莫斯科作为一个1250万人的城市，居然只有17例死亡，但来自达吉斯坦和布里亚特这种地方的人却异常地多。

当然，俄罗斯军队的伤亡数很可能要远远超过该图上的数字。但这多出来的阵亡者无论在统计上符合或不符合这个规律，实际上都能说明俄罗斯政府在有效隔离大众对伤亡的认知（不符合，则说明俄罗斯政府把事实的真相有效的隐瞒下来了）。

此外，根据俄罗斯的官方口径，在乌克兰作战的主体仍然是职业军人，而不是征召而来的军人。俄罗斯政府到现在为止，也没有进行全面军事动员，或宣布这不仅仅是一场“特别军事行动”而是真正的战争，都能说明普京政府确实在有意识的将这场战争跟大众隔离开来。

从经济层面来看，根据CNN在8月29日的观察，俄罗斯经济虽然处于衰退之中，但事实也证明，俄罗斯的韧性远远超出预期——莫斯科的交通堵塞一如既往，市面上的繁荣似乎依旧，卢布对美元的汇率已反弹至2018年以来的最高水平，通货膨胀率和GDP萎缩的速度都低于4月份的预期。

所以该观察认为，国际经济制裁对俄罗斯经济造成的影响是持续的燃烧，而不是迅速打击。而这也是其他一些观察报告的共同结论。换句话说，乌克兰战争所造成的经济苦痛传递到核心地区的俄罗斯民众身上还需要一段时间。

俄罗斯社会学家、勒瓦达中心主任列夫•德米特里耶维奇•古德科夫（Lew Dmitrijewitsch Gudkow）在9月7日跟德国媒体的访谈中估计，有四分之三的俄罗斯民众支持普京的乌克兰战争，但这些支持者也在相当程度上希望与战争本身有所隔离（他们坚持这只是在空间和时间上受限制的“特别军事行动”），而乌克兰战争的苦痛还没有让这些人对俄罗斯民族主义失去兴趣，也没有打破这种认知上的隔离。

换句话说，到目前为止，乌克兰战争仍然被相当多的俄罗斯大众排除在自己应该关注的公共领域之外，而认为这只是“官家的事”。列夫特别指出，俄罗斯民众对待乌克兰战争的态度仍然在相当程度上是消极和事不关己式的。他也指出，普京的民意支持率虽然在下滑，但是一个缓慢、渐进的过程。

正因为上面两个结构性的理由，我个人猜测，乌克兰战争的失败肯定会给普京政权造成打击，损害他的执政合法性，增强其反对派的信心，但到目前为止，还看不出来由此造成的政治危机会演化成一场政权崩溃。

这恐怕还是要看将来的情况而定——假如普京仍然坚持乌克兰战争只是一场特别军事行动，不做全面动员，那么他还有可能在战后依靠国内宣传维系统治。假如他选择升级战争规模，将全俄罗斯社会（尤其是核心地区人群）都卷进来，又输了，那情况就会很难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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