澳广：新金山中文学校长期短付教师薪资，被发现“严重”财务问题（组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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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9 年，沈雪凌的丈夫从上海移居墨尔本。她目睹了丈夫在澳大利亚过上了理想中的美好生活。

“只要你努力工作，你就能过上很好的生活 ，”她说。

沈雪凌在1995年抵澳，但这里的生活距离她原本的想象十分遥远。

回顾在维多利亚州担任中文教师这20多年，沈雪凌认为澳大利亚的雇佣制度是不公平的——受益的是雇主，而她作为雇员的权益却得不到保障。

沈雪凌是与她经历相似的一群教师中的一员。他们指称，因为错误劳资裁定中的职业界定，他们面临少付工资和工作待遇方面的缺失。这一现象揭露了维州教育系统中的一个“灰色地带”。

澳大利亚公平工作调查专员（Fair Work Ombudsman） 正在对这些中文教师的指称展开调查。但鉴于法律上的模糊规定，社区语言学校的行业工会建议沈雪凌的雇主寻求法律咨询。

时至今日，许多从事维州教育证书（VCE）语言课程的教师依然没有教学资格证书，而维州教育和培训部（DET）则表示这一做法违反了当地的教育法。VCE是维州高中生的毕业文凭，为其课程设置的考试相当于毕业会考，也相当于大学入学考试，即所谓的“高考” 。

然而，社区语言学校的代表机构在技术层面对其中一些从业者来能否被界定为“教师”提出质疑。

“我特别热爱教学”

因为不希望这一“灰色地带”持续不受监管并且影响更多教师，沈雪凌在沉默了两年后，决定讲述她的经历。

“我认为维州的教育系统存在歧视，”她说。

1996年，沈雪凌开始在墨尔本的新金山中文学校（Xin Jin Shan Chinese Language and Culture School）工作，并在2006年到2020年期间教授VCE中文课程。

新金山中文学校的主校区位于墨尔本东南部的Mount Waverley，是维州最大并且最成功的社区语言学校，约有4000名学生。

社区语言学校通常在周末租用主流学校的课室，利用课余时间教授英语以外的语言课程。同时，社区语言学校被视为社区宝贵的文化活动中心。

社区语言学校通过政府的严格审核拿到官方认证后，即可为学前班到10年级的学生提供课程。像新金山这样得到进一步审批的学校，可以教授11和12年级的VCE课程。

根据维州的《教育和培训改革法》，社区语言教育机构不是正式注册的学校。但拥有VCE教学资格的学校必须遵守教育法规。

沈雪凌说，她教授的VCE学生经常拿最高分，还获得维州州长的VCE奖（Premier's VCE Awards）。

2018年，沈雪凌有三名学生拿到满分。

然而到了2020年，沈雪凌和几位同事停止了VCE教学。当时，学校告诉他们，只有在维州教师协会（Victorian Institute of Teaching , VIT）注册才能进行VCE教学。

新金山语言学校最早意识到这些教师没有教学资格证书的时间并不明确。

如今，沈雪凌只能在新金山从事辅导工作。但她说，其他没有VCE教学资格证书的教师依然在在两家类似的社区语言学校教学，而他们都没有加入工会。

在回应澳大利亚广播公司（ABC）针对VCE教学资格证书的问题时，DET声明，“根据2006年《教育和培训改革法》，未注册或未获准任教之人士参与教学工作构成犯罪”。

维州教师协会首席执行官彼得·科瑞克兰（Peter Corcoran）说：“学校和社区语言学校都有法律义务，确保教授包括语言课程在内的VCE科目的教师拥有维州教师协会的注册资格证书。”

当沈雪凌发现她教授VCE语言科目有可能违反维州教育法时，她感到“很震惊”。

“我们是要透明度”

ABC依据《信息自由法》申请到德勤公司在2020年对新金山中文学校的审计报告显示， 该校教师的教学资格证书注册问题在当时的报告中曾有所提及。

该审计报告包含的一项建议是：新金山中文学校不应允许任何缺乏资格证书的工作人员或志愿者为学生授课。

此前，ABC通过《信息自由法》申请到的另一份审计报告显示，新金山中文学校存在一系列管理不善的财务问题，这份在2019年由HLB Mann Judd完成的审计报告要求对学校进行进一步调查。

虽然审计的过程中发现新金山中文学校满足了部分资格证书方面的要求，但该报告发现该学校存在许多操作违反规章制度。例如，有关方面的交易记录和记录资料不足，有引起潜在利益冲突的可能性。

新金山中文学校在2020年强烈否认学校存在任何财务上的不当行为。

根据慈善组织监管机构公布的信息，新金山中文学校作为一家慈善机构，2021年的总收入大约为410万澳元，其中包括来自维州教育部近95万澳元的拨款。

德勤在后来的审计中发现，新金山中文学校遵守了非营利性机构的规定。

澳大利亚慈善与非盈利机构委员会（ACNC）的一位发言人说，出于 ACNC法规中的保密规定，她无法对新金山中文学校进行具体评论。

她说：“我们严重关切已注册的慈善机构的问题，并将适时展开调查。”

新金山中文学校除了是一间慈善机构外，还是一个注册社团（又称法人团体）。

孙宁也是曾经在新金山中文学校教授VCE科目但没有取得教学资格证书的一名中文教师，但他现在只参与学校的辅导工作。

他的学生也曾获得最高分，以及维州州长颁发的VCE奖。

他说，注册社团的有关规定要求学校作为一个社区组织进行运营，并开放社团成员选举学校的管理层。

“十多年来，他们从来没这么做过。”

新金山中文学校没有回应ABC的置评请求，但该校官网上现在一个链接，对应的是加入学校社团成员的申请表。

负责监管注册社团的维多利亚州消费者事务署（Consumer Affairs Victoria）的一位发言人表示，该部门不对单个社团发表评论，但注册社团每年都必须举行常务会议，公开财务报表并召集选举。

这名发言人说：“如果纠纷无法解决，会员有权将此事提交给维州地方法院，获得一项约束令。

薪资调查揭露教育系统灰色地带

就在老师们逐渐了解学校需要遵守这些规定的同时，新金山中文学校为他们提供了第一份正式的雇佣合同。

沈雪凌和其他教师说，他们的合同书引发了很多问题，因为大部分的人拿到的都是临时工（casual）的合同，而这些合同使用的薪资标准则来自不同劳资裁定（Awards）下的职业类别，这导致老师们不清楚他们多年来应该享有的薪资和福利标准是什么。

新金山中文学校为他们提供正式的雇佣合同，标志着老师们向多个监管机构和执法部门展开一系列质询的开端，但这些问题两年来依然悬而未决。

ABC可以揭露，老师们的质询引起澳大利亚公平工作调查专员对新金山中文学校展开调查。一名发言人告诉ABC调查“正在进行”。

今年9月，公平工作调查专员向新金山中文学校发送了一份《合规通知》（compliance notice），要求学校在11月21日前补齐此前少付的员工薪酬。

ABC查阅过的一份电子邮件显示，公平工作调查专员告诉沈雪凌：“你的劳资裁定属于2010年社会、社区、家庭护理和残障服务行业劳资裁定，你的工作性质属于半职工（part-time）。”

沈雪玲支持公平工作调查专员调查发现她是半职工，但她不同意这个劳资裁定的结果。

几名教师指称在其职业生涯中，他们大量的“隐性工作”是无偿的，例如周末批改试卷和备课。

当沈雪凌从2006年开始教授12年级中文VCE课程时，她指称自己的时薪是40澳元。2008年，工资记录显示她的时薪接近45澳元。

在工作合同的纠纷爆发前后，她的工资被涨到80澳元一小时，但她每周的工作时间却遭到缩减。

“你们不是教师”

新金山中文学校的校委会主席孙浩良拒绝了ABC的采访请求，也拒绝通过电子邮件就学校少付工资的指控予以答复。

ABC还联系了新金山中文学校校长胡培康（Kevin Hu），但他没有回应。

澳大利亚社区语言协会（Community Languages Australia, CLA）是社区语言学校的行业协会。该机构的执行董事史蒂凡·罗曼尼（Stefan Romaniw）说，新金山中文学校已将公平工作调查专员的《合规通知》文件转送至澳大利亚社区语言协会，而澳大利亚社区语言协会告诉该校征求法律意见建议。

罗曼尼先生补充说，他已在2020年写信给联邦司法部长，寻求单独的法律建议。他说，这是“不固定的”，并表示应该有每所学校必须自行决定员工的劳资裁定和工资，如果需要采取行动的话。

他说，学校可以招人做志愿者并支付酬金，或者招聘正式员工，但雇佣协议的性质必须从一开始就明确。

针对公平工作调查专员裁定教师作为半职工，薪酬裁定属于社会、社区、家庭护理和残障服务，罗曼尼先生提出异议。

“首先，如果这么做的话，你就大幅削弱社区语言学校，”他说。

罗曼尼先生说，大多数社区语言学校都是以志愿者组织的模式运营的。

他说：“对于社区语言学校是什么，似乎有很多疑问。”

“它们是在课后运营的社区语言学校，是为了推广语言和维护文化......这就是为什么他们不是《教育法》规定下须要注册的学校。

“《教育法》要求[注册的学校]须教授一个以上的科目，并且拥有自己的固定教学场所。”

罗曼尼先生知晓VCE的教学工作“需要区别对待”，并将这个岗位上的工作人员称为“教员”的角色，但没有详细说明这对老师们的就业权利意味着什么。

他补充说：“如果必须采取强制措施，必须进行劳资裁定，那么你需要设立一个能反映这个行业情况的劳资裁定。”

“我们现在出现的情况是，突然间人们说‘我们必须这样做，我们必须那样做’，所以我们现在是教师了。

维州教育部的一位发言人说，该部门了解当下针对社区语言学校人员薪酬的讨论，并称这些问题“应该考虑相关的行业法规”。

"在帮助儿童和年轻人学习来自他们的文化背景的语言方面，教师和社区语言学校的志愿者发挥着重要作用。“

没有资质的VCE语言教师不在少数

ABC可以揭露，其它社区语言学校也一直雇佣了没有资格证书的老师从事VCE语言科目的教学工作。

澳大利亚社区语言协会执行干事法瑞·阿布贝克尔（Fahry Abubaker）说，在社区语言学校近期递交的2023学年VCE语言课程申请材料中，维州政府下辖的执法机构已经发现存在没有VCE教学资格证书的老师，这些学校的申请类别属于单科课程的教育机构。

“实际上好几所学校报告了这一点。”

阿布贝克尔先生说，澳大利亚社区语言协会一直以为社区语言学校只须请拥有VIT资质的教师担任VCE课程的协调员。

“维多利亚州课程与评估局在这个阶段已经把这个问题放在一边，只是想先弄清楚发生了什么。

然而，维州教育和培训部仍旧坚持其认证程序。

“我们对那些寻求开办社区语言学校的人有严格的认证程序，对那些寻求教授VCE语言课程的社区语言学校有额外的要求，"该部发言人说。

专家呼吁支持社区语言教师

悉尼大学教授、悉尼社区语言教育研究所主任肯·克鲁克山克（Ken Cruickshank）呼吁政府为教师承担责任。

“现在存在全国性的教师短缺危机。政府应该帮助教师获得认证资质，而不是抛弃他们坐视不理，”他说。

克鲁克山克教授说，社区语言学校的教师是“隐藏的、未被开发的资源”。

在新南威尔士州，他领导了在西悉尼大学和ACU Blacktown开设的教育硕士学位的课程，帮助移民和在海外受训的教师获得全面认证。

“我们[最近]有大约20名毕业生，其中一人获得了院长奖章，而且他们都在院长的优秀名单上，”他说。

“因此，一旦这些教师在这些课程中深造，他们能做得非常好，他们需要的只是支持和这些信息。”

维州和塔州独立教育工会（Independent Education Union Victoria Tasmania）总书记黛比·詹姆斯（Deb James）说，为拥有海外教学资质的教师提供适当支持至关重要。

“雇主必须负责确保他们了解和满足当地的资质要求，”她说。

墨尔本大学下设的墨尔本教育研究生院的伊夫特·斯劳特尔博士（Yvette Slaughter）说，维州教师协会对在海外接受培训的教师的资格认证问题“几十年来一直是语言教育的一个重大挑战”。

斯劳特尔博士说，大多数语言教师来自非英语国家，需要在澳大利亚参加教师培训课程，才能在维州学校注册任教。

“我们有在海外受训的优秀教师，包括那些被担保的语言助理。在个别学校的支持下，维州教师协会允许他们任教，但这只是一个临时措施，”她说。

“最终，他们需要读一个两年制的研究生学位，才能继续在学校任教。

沈雪凌和孙宁都面临这样的困境。他们都说在20世纪90年代移居到澳大利亚时，他们最需要优先考虑的是工作而不是学习，为孩子创造美好的生活。

“家庭、工作，再加上我们的英语水平，这很难。我没有能力花[时间]去完成一个学位，”孙宁说。

对沈雪凌来说，英语是一个障碍。在移居澳大利亚之前，她在上海是一名优秀的中文教师。

她说：“因为我在文化大革命期间学习，我基本上没有接受过英语教育，所以我的英语很差。”

斯劳特尔博士建议为在海外接受培训的教师提供奖学金，以便他们能够参与教师培训。此外，她也建议为这些老师提供实习奖学金，或开发更短的课程，以便他们在学习期间能够在学校工作。

罗曼尼先生说，澳大利亚社区语言协会也一直在考虑语言学校教师注册资质难题的解决方案，包括研发一套与维州教师资格注册对口的课程。

在维州，社区语言学校教师可以参加几种课程，但都与教师资格注册没有关联。

在南澳州，一个专门为不在主流学校任教的社区语言学校的教师开设的课程，允许他们获得南澳教育证书（SACE）提供的教学资格。

沈雪凌说，她想回到新金山中文学校教授VCE课程。

“这里的家长、老师和同学，是我最好的朋友和资产，”沈雪凌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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